黯淡的灯光,照不亮烈士陵园里的一个个墓碑。
时不时几只乌鸦拍动翅膀钻入苍翠的柏树,突兀的“簌簌”之声,更为本就寂静阴森的陵园平添了积分惊悚之意。
但杨戈身处其中,却一点心惊胆战的感觉都没有,反倒莫名的有种安全感。
是人,就会对鬼神之事心生恐惧。
但凡是总有例外。
比如自家先祖的坟茔。
再比如这些……在一百多年前那个国破山河在的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保家卫国的先烈坟茔!
他拿着烟一条华子,一盒一盒的拆开了,每个坟头儿点上一根……说是应景也罢,说是装样也好。
反正来都来了,不给先烈们敬点什么,就跟空着手上亲戚家串门一样,总觉得不合适。
再扭头看那边的鬼大爷。
就见他慢悠悠的在一排排墓碑当中徘徊。
哪怕隔得远,杨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从他的脚步中,看得出他很迷茫……
“迷茫?”
杨戈寻思着:“难不成他生前,就是这些烈士中的一员?”
百年老鬼?
他寻思着,习惯性的扬起手里的烟盒往外倒,才发现,手里这包华子也空了,再看看整条里,也没了。
说起来,黑色大G上的香烟、汽油,乃至应急的衣物等等常用物资,都是吴大少派人在定期的补充。
吴大少为人是跳脱了点,但对朋友,真是没得说!
而且还不是那种拿钱砸人的土豪做法。
而是那种真为朋友考虑,润物细无声的做法。
如果不是心特别细的人,甚至都很难发现他都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就好比现在。
杨戈如果不是发现烟没了,他都记不起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没买过烟了。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打开大G的手扶箱里,里边就一定没开封的华子。
杨戈扔了烟盒,四下作揖:“大爷们,孙子准备不足、招待不周,大爷们将就着对付两口,等改天孙子得空了,再多买几条烟过来,孝敬各位大爷。”
喊这些先烈一声大爷,他觉得一点都不吃亏。
行完礼,他起身走向那边还在徘徊的鬼大爷。
“大爷,您找到您想找的人没有。”
他走到鬼大爷身旁,问道。
鬼大爷按着腰刀,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转身向着陵园外走去。
就见他一步落下,身形便一个闪烁。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十几米开外。
杨戈见状,连忙追上去:“大爷,您倒是等等我呀!”
……
当杨戈跳上驾驶室的时候,鬼大爷已经板板正正的坐在副驾驶上了。
杨戈系好安全带,问道:“大爷,您没事了吧?我回局里开会了哟?”
鬼大爷的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再次抬起古铜色的大手,指向西方。
杨戈顺着他的手臂看一眼,就见百家灯火渐渐零落。
嚯。
都快出城了吗?
杨戈迟疑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南斗智能腕表……8:10。
大会8点开始。
现在赶回去也已经迟了。
“得,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他麻利的打火、挂挡,放手刹、一甩方向盘,一气呵成。
黑色的大G,静静的驶入黑暗当中。
……
众安市西城区泰安分局。
回字形的宽敞会议室内,城西分局九个搜查科,近两百号搜查员齐聚一堂。
每一位搜查员的面前,都放着烟灰缸。
打火机点烟的声音此起彼伏,会议室的烟雾浓郁得跟着火了一样。
但比打火机的声音更密集的,是翻动纸张的声音。
每一位搜查换,都皱着眉头,神色阴郁的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复印稿。
满面油光、西装松松垮垮的郭局,坐在会议室正中心,手里也夹着一根香烟使劲的吞云吐雾。
只看外表,他与会议室里这些搜查员,没有任何区别。
“好了,总局下发的文件,大家都看完了吧?还有什么问题,赶紧提出来,我们三言两语解决了散会!”
郭局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言简意赅的说道。
脸上还贴着创口贴,满身药味儿的雷虎,就坐在他的左侧。
他抱着两条强壮的臂膀,目光至始至终都定格在身前条桌上的文件上,那一行猩红得刺眼“‘焚玉’特大作战行动纲要”字眼,令他的眼前不住浮现十年前的那一场浩劫。
“郭局!”
台下一名身穿皮夹克,满脸疲惫的搜查员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身为泰安搜查员,为保平民百姓,抛头颅、洒热血都没得说,但我就想问一句,我们去保护老百姓,谁来保护我们的妻儿老小?”
“对,我们保护老百姓,谁来保护我们的妻儿老小?”
“对,我们可以死,但总不能让我们冚家铲吧?”
“……”
台上的郭局皱着眉头,用力的拍了拍桌面,“好了,听我说!”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郭局肃穆道:“诸位的家眷,总局早有安排,明日,就会有西部军区将士到诸位家中,将诸位的家眷全部接到武装部暂住,我的家眷,也会被一道接过去。”
“诸君,此战若胜,国光酒店我与诸君共饮庆功酒,此战若败,黄泉路上我与诸君并肩而行!”
他起身,挥舞拳头高呼道:“人在城在,人不在城亦在,誓与众安共存亡!”
台下众多搜查员齐齐起身,面色赤红的高呼道:“誓与众安共存亡!”
在众多站立的搜查员中,依然坐在椅子上的雷虎,格外的扎眼。
他吊着死鱼眼,看着台上面色激动的郭局,冷冷的笑:“不愧是你……”
高呼完毕,郭局正色道:“即刻起,所有搜查员,刀不离身、表不离手,警报长鸣之刻,便是我等奔赴前线之时……若有临阵脱逃者,家规处置,严惩不贷!”
……
散会后,搜查二科的一众搜查员,神色凝重的往搜查二科的办公室走去。
“雷科长!”
一道低沉的呼喊声,令人群中的雷虎脚步一滞。
他没有回头,径直拍了拍身侧的丁猛和王家安等人的肩头,示意他们先回办公室。
而后,他转过身,目光冷冽的注视着迎面走来的郭局。
“什么事?”
他问道。
郭巨走到他身前两尺处,站定,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你搜查二科应到二十一人,实到十九人……王威与杨戈呢?”
雷虎“呵呵”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在教我做事?”
郭局肃穆道:“我没闲工夫跟你扯淡,我问你,王威和杨戈呢?”
雷虎转身就走:“我是搜查二科的科长,有什么家法,冲我来,我接着!”
郭局沉默了几秒,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老虎,他们不是女人、不是孩子,他们是修行者、是战士,你还想护他们护到什么时候?”
雷虎脚步一滞,偏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你以为,谁都是你吗?他们叫我一声大哥,我在一天,就护他们一天!”
他回头,继续往前走。
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嚣张的身影,嵌在无边无沿的鬼影当中,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你们叫我一声大哥,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身影破碎。
他的面前,只有倒映着白炽灯的冷冰冰长廊。
郭局目送他的身影一直走到长廊的转角处,忽然高声喊道:“老虎,欠他们的,我会还的!”
……
黑色大G沿着出城的沥青路走了十多公里后,转国道又走了七八公里的样子。
接着再转一条草都三尺高的废弃乡村公路又走了五六公里的样子。
最后路实在是烂得大G这种性能优越的越野车都走不了了。
杨戈只能下车,打起手电筒跟在鬼大爷身后,沿着狭窄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
他越走心里越发虚,总觉得这破地方,是个挖坑埋人的好地方。
可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不继续跟下去,他又有些不甘心。
他的好奇心,已经被鬼大爷在烈士陵园里拉满了。
“只希望,别是好奇心害死猫吧?”
他嘀咕着回头看去,众安市繁华的百家灯火还遥遥在望。
看样子,虽然开车跑了这么大一阵,但弯弯拐拐的其实并没有离众安市多远。
他心下稍安,回过头继续跟着鬼大爷往山上走。
“叮叮叮……”
没走多远,杨戈手腕上的南斗智能腕表就响了,他没多想,顺手接通:“喂,狗哥。”
但从智能腕表里传出的,却是雷虎的声音:“羊子,你怎么跑到永乐山上去了?”
“永乐山?”
杨戈“卧槽”了一声:“我在永乐山吗?”
永乐山他知道,众安市周围的一处抗战景点,以前他和张靖还来过。
但这周围,怎么看也不像是永乐山呀……
难不成,是永乐山背面。
“你自己跑到哪儿去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
中控室那边的雷虎无语的问道。
“呵呵,来这边办点事儿,还真没注意到这是哪儿。”
杨戈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大哥,您找我啥事儿?”
雷虎语气如常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南斗任务系统要重启,你的智能腕表会被下线,怕你有事儿联系不上局里着急,嗯,你把智能腕表摘了吧,有事儿直接给我或丁大炮打电话……哦,对了,听丁大炮说,你这几天一直给兄弟们当救火队员,好几天都没休息过,现在我已经出院了,给你两天假,自己好好休息休息,有事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不待杨戈回应,他就干脆利落的挂断了通讯。
杨戈看着熄灭的腕表屏幕,皱着眉头寻思道:“这是要出大事儿了,想支开我吗?”
这并不难猜。
毕竟雷虎的借口,也并不高明。
南斗任务系统重启,和摘不摘腕表有什么关系?
再说,眼下刚入夜,正是局里的搜查员们执行任务的高峰期,现在重启系统,那不是拿分局一两百号搜查员的性命开玩笑吗?
思索间,杨戈一晃手电筒,发现鬼大爷已经走远了,慌忙按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赶了上去。
不多时,一人一鬼就来到了一座废弃的碎石场。
……
(以下为第三十四章内容,第三十四章被屏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夜幕下,废弃的碎石场散发着落没的气息。
深秋衰败的虫鸣声,更添寂寥。
杨戈晃动手电,四下打量。
这里以前应该是一座大型碎石场。
石料开采在山峰主体上留下了一道高数百米、横向两三里的峭壁。
废弃的石料堆积如山,目测至少也有十几米深,上万吨碎石……
不过看样子,这座碎石场废弃有些年头了。
那些废弃石料里,都长出几株稀稀落落的几人高大树了……往少了算,也得有二三十年了。
杨戈估摸着,这处得天独厚的碎石场,应该是因为安庆市打造“永乐山”景点的缘故才关停的。
大晚上的,鬼大爷来这里做什么?
杨戈疑惑的将手电照到鬼大爷的身前,借着黯淡的手电光,他看到鬼大爷怔怔的四下打量着这座碎石场,古板黝黑的面颊上,透着说不出的迷茫。
就好像,他来过这里。
但这里现在的样子,却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杨戈倒是有心问问。
可他知道,就算他问了,鬼大爷也一定不会回他。
只能在心头暗自揣摩:难不成,鬼大爷是葬这里的?
他心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鬼大爷迷茫的张望了许久,忽然再一次动了一起。
就见他一步迈出,身形一个闪烁,就出现在了碎石坡上。
杨戈正准备追上去,就见鬼大爷又一个闪烁,横向挪移了十来米。
哦?
又要徘徊吗?
那没事儿了,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杨戈停下脚步,又一次习惯性的在裤袋里摸烟,摸了空后才想起没烟了。
他略有焦虑的搓了搓手,耐心等待鬼大爷抽风抽完。
鬼大爷在碎石坡上来回的闪烁,速度越来越快。
几分钟内,他几乎将整个碎石坡都丈量一遍。
但他依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杨戈隔着老远,都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子越来越焦灼的情绪。
忽而,鬼大爷不动了。
他停在了碎石坡的中心,仰天咆哮。
“啊……”
叫声雄浑、凄厉。
肉眼可见的声浪,卷起细碎的砂石四下飞溅,打得杨戈连连后退。
浓郁的黑气,从他的身上逸散开来,沁入厚实的碎石坡里。
隔得老远,杨戈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劲,又有化作脱缰二哈的趋势……
他无语的一拍胸膛,压制住欢脱的三阴惊:“自己人……呃,自己鬼的身子你也馋,你下贱!”
鬼大爷虽然有些高冷,不大爱说话。
但他可是救过他、雷虎、官二代和老刀他们四条狗命的。
绝对的自己鬼!
嗯,他要不拿鬼大爷当自己鬼,他也不可能深更半夜的载着他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碎石坡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浓郁。
杨戈用手电去照,就见黑雾里,一道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凭空出现。
下一秒,喧闹的叫喊声,遍布空旷的碎石场。
“大哥,是那你吗大哥?”
“谁在说话?老子这是在哪儿?二狗子,老子的驳壳枪呢?”
“天什么时候黑的?小鬼子要上来了吧?狗蛋儿,你他娘的小钢炮呢?”
杨戈瞠目结舌。
这些大爷,不会是那些大爷吧?
……
密密麻麻的透明人影,很快就将碎石坡挤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奔跑着。
他们叫喊着。
他们相互拥抱着。
无穷无尽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透明的声音,迅速凝实。
惨烈而悲壮的强悍气势,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
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杨戈彻底惊呆了。
好家伙!
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这么多有神智的鬼大爷?
……
鬼物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神智的,一种是没神智。
嗯,这看起来是句废话。
但这真不是废话。
而是泰安搜查员执行任务时,衡量鬼物是该杀还是该放的一大重要标准!
简而言之。
就是有神智的鬼物,基本上都是没有杀过人,吃过血食的。
就如同杨戈先前在九院遇到过的那两个幽魂鬼童。
而没有神智的疯狂鬼物,杀没杀过人不好说,但一定是吞噬过血食,而且未来必然会因为血食袭击活人。
根据早些年见网路上流传的说法是,活物的血肉里有着某种会迷乱神智的煞气,鬼物没有肉身,神智更容易被这种煞气所冲散。
举个简单点的例子,就是吃生肉长大的猫狗,会比吃熟食长大的猫狗,更具有攻击性。
至今民间都还流传着,舔过人血的猫狗留不得的说法。
但活物的血肉和生魂,对鬼物天然具备诱惑力,也是鬼物壮大自身最快的捷径,游魂级的鬼物,吞噬血肉和生魂所带来的实力增强,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所以大凡具有成为游魂级以上潜力的鬼物,最终都会忍不住害人吞噬血食生魂。
为什么说是游魂级以上的鬼物呢?
幽魂连维持自身都很勉强,就算是想害人,也是有心无力。
……
黑雾渐渐收回黝黑的鬼大爷体内。
他怔怔的看着周围的凑上来的这些身影。
看着他们身上破烂的军装。
看着他们烟熏火燎的肮脏面颊。
看着那一双双明亮、充满了希冀的目光。
他空洞的双眼里,渐渐有了神光……
“我的,我的兄弟们啊!”
他忽然嚎啕出声,声音破碎的令人心碎。
“真是大哥!”
“大哥怎么穿得跟个唱大戏的一样?”
“大哥,我们的家伙事儿呢?没家伙事儿我们怎么打鬼子啊!”
“大哥,我这是睡着了吗?怎么周围变化这么大?”
鬼大爷嚎啕的,伸手拥住身前的兄弟。
他额头上的“敕”字冲天而起,化作明亮的暗金色光芒,照亮的这片黯淡的碎石坡。
他脸上像是锅底灰一般的黝黑妆容渐渐褪去,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坚毅国字脸。
头顶上高颂的四方巾徐徐化作一顶宽檐帽。
身上的右衽黑色长衫破碎,露出一件风纪扣扣到了喉结下破碎军装。
腰间的白玉带,也化作一条紧扎的武装带……
唯有那把红紧飘荡的长刀,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却那么的贴切。
“我的兄弟们,我找了你们一百年啊!”
他撕心裂肺的嚎啕着,却没有一滴眼泪。
原来,最难过的,不是有泪往心底流。
而是心里有泪,却流不出来。
……
“伢子,你说小鬼子最后投降了?那俺们的同胞们,站起来了没有?”
“后生,你说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我们的子孙们,现在顿顿都能吃上煎饼卷大葱吗?”
“幺儿,我老家是临江县那边的,你去过没有?那边现在啷个样了喔?”
杨戈被一双双希冀的目光围绕着,无数的问题七嘴八舌的向他涌来。
他努力的给他们解释。
但无论他们怎么解释,都总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
这些在碎石底下睡了一百多年的大爷们,太爱太爱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了。
他们太渴望太渴望知道,这片他们曾为之奋战的土地上生活的后世子孙们,如今生活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能不能抬头挺胸的做人。
理想这种东西。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现实给打败了。
人们更渴望追逐金钱,讨论娱乐……
在杨戈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最大的理想,也只是成为一名正式武士,过上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让人高看一眼的牛皮生活。
但这一刻。
他见识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伟大的理想。
一种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连死后都仍念念不忘的理想。
他感到词穷。
他感到渺小。
连他们眼神中的光,都令他感觉到烧灼。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能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奋力从大爷们中间挣脱出来,冲到山包的边缘,指着远处灯火阑珊的众安城,大声说道:“爷爷们,看,这就是咱们现在的城市!”
鬼大爷们一拥而上。
然后鸦雀无声。
“真好……”
有鬼大爷低低的说道。
听到这两个只,杨戈忽然鼻子一酸,泪崩如泉涌。
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一回头,就见到背上背着红缨大刀的鬼大爷,站在自己的身侧。
“大爷……”
他低低的呼唤道。
鬼大爷不禁莞尔:“咋的,又要带我去找大妈?”
杨戈也“哈”的一下,笑出了声。
“大爷,这些大爷是……”
他轻声询问道。
鬼大爷眺望着远处的众安市,用呢喃一般的语气轻轻的说道:“当年,我们两个师的弟兄南边阻击小鬼子西进,打了三天四夜,混战中,我们和主力部队打散了,我率领弟兄们,边战边转移,被一个联队的小鬼子,围到了这座山上……后来,我死在了集中营,不知道怎么的,魂魄就进了地府,干了阴差……这中间的事,我也记不住了,反正从模模糊糊有意识开始,我就在你身边。”
“似乎,似乎……”
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似是在努力回想:“有个人告诉过我,让我跟着你,说你能带我来阳间。”
“有人告诉过您?什么人?还有,我怎么能带您来阳间呢?那我也没去过阴间啊!”
杨戈惊异的问道:“还有还有,地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鬼物都往人间涌呢?”
鬼大爷沉思了片刻,徐徐摇头道:“记不起来了,我的敕封已经破碎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做阴差不能有阳间的记忆,我既已舍弃了阴差之职,自然也不可能再让我保留地府的记忆。”
顿了顿,他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地府的确是出了大事,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的确是记不起来。”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着众多还在望着众安市发呆的鬼大爷们高声叫喊道:“书生!书生你他娘的死哪去了!赶紧滚过来!”
“哎,大哥,来了来了。”
一个脸上带着老气的黑色圆框眼镜,身上的军装也比其他鬼大爷更整齐的青年鬼大爷,从鬼大爷们当中钻出来,几步走到鬼大爷面前,行了个军礼:“大哥,您叫我。”
鬼大爷:“你们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鬼差来引渡你们吗?”
书生鬼大爷愣了愣,不好意思的问道:“就你刚才那身儿打扮就是鬼差吗?好像是有鬼差来过,但我们瞅着他像二鬼子,还以为他是来劝俺们投降的呢,就直接把给他干跑了……再然后,我就啥也不记得了。”
鬼大爷:……
杨戈:……
真、真、真猛士啊!
把鬼差都给干跑了,跟这儿睡了一百多年。
书生鬼大爷说完,目光瞥见杨戈,忽然惊异的说道:“咦,伢子你好硬的命啊,杀气冲宫、煞气盖顶,不是七杀入体、就是破军坐命啊,伢子,你双亲姊妹都不在了吧?”
杨戈和营长鬼大爷听言,都愣了愣。
旋即,营长鬼大爷就开口道:“还没介绍,他叫赵儒明,家里三代……”
书生鬼大爷纠正道:“五代!”
鬼大爷:“好吧,五代都是算命的,从小就识文断字儿,从军后,就做了文书。”
杨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位书生鬼大爷,是在骂他。
但偏生,他爹妈和姐姐,还真都不在了……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咦,不对啊赵大爷,您会看相算命,就应该多少知道一些鬼神之说啊,怎么还能把鬼差给干跑了呢?”
书生鬼大爷自豪的挺起胸膛:“看相算命那是家传的手艺,吃饭的饭碗,但我们种花家人,不信牛鬼蛇神!”
杨戈无语的竖起一根大拇指:“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