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到了。

    姜述睁开了眼睛，现在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而当他坐起来后，首先进入视野的便是熟悉的身影。

    柳汀若正伏案桌前，飞快地在多面光屏上操作着，以高度的专注投入在工作之中。

    “你醒了。”她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于是转过身来看向坐起的姜述。

    “嗯，这一个小时感觉好漫长。”姜述打了个哈欠，“你忙到现在吗？”

    柳汀若从工作桌前站了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宽松的睡衣并不能压制住这曲线夸张的身材。

    “对啊，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做点工作。”她这么说道，然后踢掉拖鞋便从床尾爬了上来，然后就这么躺在被子上，倚着靠枕坐在姜述边上，“你在那边见到了什么？”

    由于这一个小时的经历，姜述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并不是姜小宝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了，他干咳两声，接着说道：“这一个小时发生的事情……还挺多的。”

    “比如？”柳汀若掀开了被子，把两只冰凉的手放进了姜述的衣服里，顿时冻得姜述一阵龇牙咧嘴。

    于是他立马用双手捂住柳汀若的双手，这样至少没那么冰凉，他想了想，接着说道：“那里的柳汀若说，孤城是畸变区域的进化版本，而我就是孤城一开始的那个原初畸变者。”

    “嗯？”柳汀若顿时愣住，她抬起头看向姜述，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畸变者？不对，你是孤城？”

    “准确来说，我应该是孤城在畸变者之前的形态。”姜述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主脑的某种产物，因为它感受到了进化的瓶颈，所以我诞生了。”

    他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信息统统在柳汀若面前交代清楚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隐瞒的了，而且他还需要若姐帮助他探明孤城的真相。

    以前他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而现在，从未来回来之后，他突然发觉有很多东西都是自己掌控不了的。

    孤城，主脑，畸变者，城外，无数谜团包裹着自己。

    而且姜述的心里也一直都有个疑问。

    未来柳汀若的说辞如果是对的话，也就是说他并非穿越者，仅仅是主脑的产物的话……

    之前的世界观就崩塌了啊。

    难道孤城就是在蓝星上吗？

    那这个世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会出现畸变者畸变区域这些东西？

    这些问题都亟待解决，而答案也显而易见，就在孤城之外，在那包围着孤城的畸变区域群之外。

    “所以未来的你……并非是杀死主脑，而是达成了某个契机，和主脑一起进化了？”柳汀若似乎是明白了姜述的意思，她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对，她说‘我’在找到了主脑之后，准备了一些什么便独自进入了主脑的房间，然后……就只剩下破碎的缸中之脑和‘我’那失去意识的身体。”姜述说道，这大概就是他了解到的情况。

    而柳汀若则是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她便想起了什么，面带诡异微笑地说道：“你是不是说过，你要是和主脑有关系你就用醋倒立洗头？”

    姜述：“……”

    ？？？

    为什么你会突然想起这种事情来啊？

    你这脑回路是被小乙给同化了吧？

    现在正是世界观崩塌重建的关键时刻，你居然只想着看我用醋倒立洗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姜述一头黑线的看着这个女人，眼神里满是无奈。

    “行吧，那你打算怎么办？”柳汀若的手握着姜述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帮助你。”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姜述能够感觉到，柳汀若的手情不自禁地握得很紧，她很紧张，她对姜述接下来的回答很紧张。

    会放弃空中楼阁吗？

    该放弃空中楼阁吗？

    “我打算弄清楚真相。”姜述回答得不假思索，“我会找到主脑。”

    这一点是他深思熟虑得到的。

    诚然，弄清真相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这座城市里和柳汀若安稳地渡过百年才是更好的选择，但是……

    然后呢？

    经历下一个轮回吗？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尽头呢？

    逃避是没有用的，该是他解决的事情，无论他轮回了多少世，最终都会面对。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这一世与柳汀若联手去探明真相呢？

    “我永远都会是姜述，不会是主脑，也不会是畸变者。”姜述笑了笑，捏了捏柳汀若的手，“我答应你，我不会变成主脑那种无意识的东西，也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嗯……我当然明白。”柳汀若微微别过脸去，仅仅是这样的承诺还不能让她放下心来，她轻声说道，声音里竟有些嗫嚅，“但是，你为什么会抛下我，选择和主脑一起进化？我觉得，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后，有些事情就已经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了。”

    “我也很好奇，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姜述再次捏捏柳汀若的手掌，那里有一块软乎乎的肉，捏起来很舒服，“你知道的，我的身上时有预知未来的词条的，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肯定会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前就停下来。和那虚无缥缈的进化相比，当然是和你共度余生更具有诱惑力，但我依旧选择了进入，依旧消失在孤城，所以我想……肯定有别的原因。”

    “嗯……就不能是主脑在你的衍生词条里动手脚，然后欺骗了你吗？”柳汀若仍旧有些不开心，她还是本能地想要从根本上杜绝一切姜述消失的可能性。

    “那不就说明，主脑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吗？既然如此，面对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对手，我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吧？”姜述笑了笑，“所以我猜，那个‘我’是自主做的决定，而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里，什么东西会让‘我’选择抛下你呢？”

    “你非要现在和我在床上讨论未来你出轨的事情吗？”柳汀若则是面带愠色地反问道。

    姜述：“……”

    “为什么很正常的事情，能被你说得这么奇怪？”姜述顿时黑着脸，而后他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柳汀若的身子，“安心吧，我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显然，现在并不是好时候，还得给柳汀若更多的思考时间。

    说到底，那些未来的事离自己还很遥远，而他有着充足的时间去探明真相。

    话说回来，空中楼阁为什么会是主脑进化的契机啊？

    为什么要在孤城人的大脑中植入这样的群体潜意识呢？

    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吧？

    “对了，之前你不是在特罪所里做研究吗？你知道特罪所的所长在研究些什么吗？”姜述想到了未来小乙的说辞，于是接着问道。

    此时，柳汀若躺在他的身边，向着他微微侧过身，在听见姜述的话后，她抬头看向倚在靠枕上的姜述，“特罪所的所长吗？他在偷偷研究畸变者什么的，不过他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他是不是有办法把人变成畸变者？又或者是变成畸变区域什么的？”姜述道。

    柳汀若想了想，“我不是很了解，应该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前在那个地方，由于还有求于他，我也选择性地忽视了他做的那些事，幸好，后来他就被抓了，省得我亲自动手。”

    “或许，不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姜述叹了口气，“未来的你察觉到‘我’是进化离开了孤城，所以你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想要将自己变成孤城新的畸变区域，重复‘我’的道路最终达到进化。”

    “我……会这么做？”柳汀若愣了一下，但是转而，她似乎又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大概，如果你真的就这么离开的话，我的确会这么做吧。”

    “嗯，而且，那个时空的你还让我给现在的你带几句话。”姜述认真地看着她。

    柳汀若眨巴着眼睛，眸子里的疑惑色彩让她显得有些可爱，“什么话？”

    “她说，要珍惜当下，有什么没试过的花样就多试试，免得以后就没机会了。”姜述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番话自然是迎来了柳汀若的白眼，她将手放到了姜述的腰间，轻轻一拧，媚眼如丝，语气却是故作森然，“什么花样？皮鞭？蜡烛？”

    “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而姜述也是深知若姐的弱点，只是在她的耳边说着话，鼻息在耳垂上打着绕，柳汀若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就像是个一键驱动的开关一般。

    “离我远点。”柳汀若的双颊红扑扑的，她自知装出的女王风范又被姜述一招破解，顿时恼羞成怒，推开姜述的头。

    姜述笑笑，不作言语。

    也对，现在也没有必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一切问题总是有解决方法的，还是得珍惜裆下。

    ——

    艾文·加西亚睁开了眼，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睁开眼，所以他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身上。

    自己不是被姜述一枪打死了吗？

    等等，怎么是纸？

    他愣愣地低头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纸张。

    纸？

    自己变成了纸人？

    艾文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无厘头的魔幻感，他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纸人？

    “哟，你醒了。”这个时候，边上的一个纸人注意到了艾文的动静，他翻身从纸质沙发上跳过来，然后走上来，食指弯曲挑起艾文的脸，“你是谁来着？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了？”艾文显然还没有从自己这般境地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在看见唯一一个能沟通的生物之后，他有些激动地抓着对方的纸手，不断地询问道。

    “这里？这里是姜述的私人娱乐会所。”纸人随口胡咧咧道，“恭喜你，你也成了他的后宫之一，你是第三个来的，那就叫你小三好了。”

    他呵呵笑着，但是笑声里听不出什么笑意，突然间，这个纸人就停住了笑容，他眨着眼，上下翻动着艾文的脸，“你好像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家伙有点像……那个什么……走路像个海豹一样的玩意儿……对，海豹加西亚！”

    “你……你究竟是谁？！你知道我父亲的名字？！”艾文听见对方侮辱自己的父亲，本能地火气上涌，但是这陌生的环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还是要先弄清楚情况才行。

    不过听对方这么说……

    果然是和姜述有关是吧？

    “你父亲？喔，那没事了，我是说呢，怎么这么像。”纸人撇撇嘴，他呵呵一笑，“海豹吧……这外号我取的，那是你爹一辈子的荣耀。”

    “什么？”艾文顿时皱眉，他看着面前这个家伙，那纸做成的脸似乎有些熟悉，再加上父亲外号的来历……

    他隐隐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过“海豹”这两个字的来历。

    “鸦？克洛？！”在回忆起来之后，艾文震惊得从纸床上翻到下来，“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等等……”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死了，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

    “哈哈，生死有那么重要么？还不是那家伙一句话的事情。”红克洛乐呵呵地笑着，仿佛不在意自己被关在这里的事实，“不过，既然来了，你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这房子……二层我住，三层那儿我老公和我老婆住，那你就住地下室吧。”

    他敲定了主意。

    “？”艾文仔细辨认着面前这个家伙，他现在可以确认，对方就是鸦，就是克洛。

    那个传说之中的恶魔。

    那一系列的名头都让他不敢起反抗的心思。

    和这个敢发动战争的家伙比起来，他那点势力算什么？

    但是……

    居然是姜述把克洛收服的？

    还关在这种地方？

    一时间，艾文对姜述“时空管理者”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显然是克洛这种人的罪恶已经触怒了那种高层，所以才会被抓到这里来。

    不过……

    自己又干了什么啊？

    仅仅是继承家业而已啊！

    不过，克洛居然还有老公还有老婆？

    什么意思？

    “那……三楼住的是谁？”艾文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唐和我老婆艾莎妮雅。”红克洛一本正经道。

    “唐？”

    “你不认识吗？就是那个警署的狄克·唐啊？你们干黑帮的都已经这么不务正业了吗？”

    狄克……

    唐？

    艾文瞪大眼睛，这个消息比得知了红克洛的身份还要让他惊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