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驾帖的第一时间,刘正风心里其实有些想骂娘。
狗入的日月神教!
老子今天金盆洗手,你们昨天做下大案,这不是搞我是什么?
而在骂完之后,他则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日月神教到底要干什么?
既然是要造反,在起事之前,不是越低调越好么?
平日贩私盐,大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你何必害人性命呢?
再者说了,你杀谁不好,偏要杀官,虽然是个退下来的官,但好歹还是个官啊!
而且,这还是个“有来头”的官。
东厂、锦衣卫是什么身份?
他们不去害人,就已经要烧高香了,你还敢去打人家的脸!
现在好了。
人家丢这么大面子,肯定要刨根问底,不拿几十条性命填,怎么找得回脸面、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唉,算逑,不操心了,把这群人应付过去再说。
反正我今天就退隐江湖,到时候你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和我没有关系。
暗暗叹了口气,刘正风振作精神,准备将两个丧门星弄走。
“汤兄弟,咱们说到哪儿了?”
他故作茫然的张了张嘴,随即苦笑着道歉:“人年纪一大,就不中用了,这几日为交接帮中之事,老夫忙的昏天黑地,脑子也是一团浆糊。若有什么冒犯,还请两位原谅则个,莫和我一个老糊涂计较。”
“不妨事,刘堂主急流勇退,真是令人艳羡。”
汤英鹗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日月神教残杀官员,在下奉命缉捕凶犯,咱们刚说到打开仓库,让我搜查之事。”
刘正风闻言一愕,心说自己也就装糊涂,哪想这汤英鹗竟这么不要脸,当着自己的面还能说瞎话。
谁他妈答应让你搜查了?
我怎么不知道?
然而刘正风却不知,就在他沉思的那会儿,汤英鹗就已看出不对劲。
人年纪大了,脑子转的也慢。
刘正风先前迟疑,以为自己就愣了片刻,实际上发愣的时间确实不短。
在汤英鹗看来,自己一来就把话说得很清楚,搜查的理由也无可置喙。
而且无论是东厂,亦或者是嵩山派,这两个身份,都不是小小顺风堂惹得起的存在。
因此,无论怎么犹豫,其实都只有两个选择,怎么着也不至于考虑这么久。
如果时间拖太久,很可能是有别的企图——
要么是在拖延时间,让林镇南几人离开;要么就是在拖住自己,让林镇南几人藏好。
也正因如此,汤英鹗会胡搅蛮缠,无论如何都要搜一搜这顺风堂。
只可惜,刘正风误会了,汤英鹗也误会了。
一个觉得自己找的,就是对方想掩盖的东西;
一个觉得自己藏的东西,就是对方这次的目标。
这只能用“无巧不成书”来形容。
或者说又是一种必然,只要刘正风和曲洋有瓜葛,两方就必然会针锋相对。
如今沿海几乎没有倭寇,周遭唯一可以拿来当靶子的势力,便是苗人的日月神教。
因此,东厂这次行动无论成败,苗人和日月神教,都会被选中做背锅对象。
后来行动果然失败,陈冲带着林镇南突围成功,东厂的人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必须站出来亲自下场。
毕竟这次来得都是京城的人,即便再怎么肆无忌惮,从幕后走到前台时,也得有个令人信服的借口。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染布坊爆炸的那一刻,欧阳全就已想好了说辞——
锦衣卫百户林镇南告老还乡,却为日月神教所害,为缉拿杀人凶手,东厂无可奈何之下,这才大动干戈......
把脏水泼到日月神教身上,不仅让东厂有了正当插手借口,也让古今福没了后顾之忧,不怕再被本地文官弹劾。
而且只要将苗人牵扯进来,就能借本地苗人暴乱之事,挟制福州大小官员,让他们不敢对东厂行动横加指责。
如此,可谓是一石四鸟之计。
在想通此间因果后,即便是被称作“铁算子”的汤英鹗,也不得不称一声绝妙。
只不过此计虽好,却有一点遗憾,那便是计策非己所出,而是锦衣卫千户欧阳全的手笔。
对嵩山派众人来说,欧阳全视左冷禅为眼中钉,让他大出风头,实在是让人十分不爽......
汤英鹗话一讲完,现场顿时变得落针可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刘正风身后的众多巡夜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不面带忧色。
之前他们不知轻重,仗着人多势众,又有周知州撑腰,也不怕嵩山派。
但面对“东厂”、“锦衣卫”两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字,他们却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对上嵩山派,还能找官府主持公道,但若惹上东厂锦衣卫,自己该找谁主持公道?
田副堂主亦是如此。
他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几次,不过却没能讲出话来。
比起其他人,刘正风倒没有纠结,因为这事根本就没有商量余地。
他之所以沉默,也并非在权衡利弊,而是在想拒绝二人的办法而已。
虽然即将卸任,但作为顺风堂堂主,刘正风依旧对仓库中货物了若指掌。
也正因如此,他绝不会让汤英鹗二人,看到仓库内的东西。
这不仅因为他们是外人,更因为他们是东厂、是锦衣卫。
至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不要细问了,总之能用“违禁品”三个字概括。
而且违禁程度之大,完全可以让靠贩卖这些东西,从而赚的盆满钵满的老爷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人细查?
刘正风沉吟半晌,随即对田副堂主道:“贤弟,嵩山派两位大侠来贺愚兄金盆洗手,咱们怎么能没有回礼?咱们福州旁的没有,鱼倒是管够,你去取一筐银鱼,让两位带回家尝尝鲜。”
黄玉,既是黄金。
银鱼,便是白银。
田副堂主微微一愣,立刻点了点头,拿过灯笼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
汤英鹗一声大喝,沉声对刘正风道:“刘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正风面色平静,此时脸上已没了笑意。
他低眉顺眼,淡淡说道:“汤兄、赵兄,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帮不了你们这个忙,顺风堂的仓库,你们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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