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登上黄河北岸,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提心吊胆的感觉,渐渐消逝。
吕虔带着人迎了上来,同行的还有阔别已久的于禁。
“将军,我军渡河之后便见到了于禁将军。”吕虔率先说道。
“于将军别来无恙?”见到于禁,曹彰颇为高兴,更加说明现在是安全的了。
“子文将军辛苦了,于禁尚好。子文将军亲率偏师以为疑兵,吸引许昌注意力,为大军北撤创造机会,众将士皆感念将军之大义,感激不尽!”于禁甲胄在身,却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则将军不必如此,丈夫征战沙场,同袍共之,你我既为同袍,彰如此行事,自是应有之义,将军如此言说便是见外了,彰还想今后再与将军一同征战,扫荡天下呢!”曹彰把住于禁的臂膀,豁达地说道,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周围将士,闻听此言者,皆是暗暗点头,对于曹彰一路上的所言所行,尽皆看在眼里,深知其人绝非假意,不禁心中感怀。
“禁奉曹仁将军之命,自大军北归邺城之后,驻守黎阳,以备黄河南面之敌。”
于禁缓缓说道,将之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禁知子文将军尚在河南,又见臧霸大军拦截,本不知如何援助,岂料将军用兵如神,不仅安然渡河北归,还重创孙观,实在是令禁深感佩服,不过也正因如此,时间仓促,未曾做好准备以迎大军,还请将军莫怪。”
“哈哈哈哈,文则将军多虑了,将军身负守卫黄河之任,岂可轻动?当初父亲与袁绍争雄时,将军驻守黄河南岸,今日将军又驻守黄河北岸,皆为边境防御之首将,系国家安危于一身,才是令彰最为佩服之处!”
曹彰说的话固然有与于禁商业互吹的嫌疑,但有一点还是真诚的,那就是于禁的确是国家边境的重镇,只此一点,便可知其人的能耐。
忽然又想到前世中,于禁晚节不保,曹彰不禁暗自摇头,略有唏嘘。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人就是最善变的,持之以恒,一以贯之,何其难也!
曹彰带领军队这两日几乎是连番作战,几乎没有休息多久,有了于禁的镇守,终于可以休息了,于是率领军队直接进发黎阳,在黎阳休整了一天,方才继续北上。
此时已然是魏郡领地,曹彰带领军队北上,越过黄泽,三日后终于抵达邺城。
遥遥望见邺城高大的城墙,曹彰不禁有些感慨,如此之久的征程,今日算是抵达了终点。
邺城地处魏郡中部,城边有漳水流经,周围皆是平原,不管是袁绍还是曹操,得到邺城后,几乎都以此为根据地,作为自己的大本营。
“邺城啊邺城……”曹彰骑在马上,暗自嘀咕,心中百感交集。
这既是此行的终点,同样也是另一行的起点。
曹彰心中明白,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兄长,按照宗法次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曹丕!
要想扭转这一个在如今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秩序,不是那么容易的。
邺城外早已有许多文臣武将、军卒锐士在等候着了。
曹彰心中激荡,还没有走近,便见数骑飞驰而来。
“子文!”
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当先响起,听着貌似非常亲切。
曹彰循声望去,正是曹丕。
那个让曹彰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
呼!
呼!
曹彰连忙深呼吸几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力去体会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情绪。
“兄长!”
曹彰很是激动地喊着,快马加鞭,迎了上去。
两人相向而行,很快便碰头了,曹丕曹彰皆迅速跳下战马。
莫看曹丕是文臣打扮,其实他也是一个弓马娴熟的人,昔日宛城之战,典韦、曹昂、曹安民皆殁,连曹操都差点死战那儿,但年少的曹丕却是安然跑了出来,几乎毫发无损。
“子文!”
“兄长!”
曹丕与曹彰二人把臂打呼,颇有深情款款之状,二人的眼泪几乎都是将落未落,旁人见了,不禁都要感慨二人兄弟之情深厚。
“子文,你受苦了!”曹丕率先说道,拍了拍曹彰的肩膀,语气有些哽咽。
扑通!
曹彰二话不说,当即跪地,抱着曹丕的大腿痛哭流涕。
呜呜呜呜呜呜!
“兄长,父亲、父亲战死了!”
呜呜呜呜呜!
曹彰一言既出,曹丕当即也跪倒在地,两兄弟抱头痛哭不止。
良久之后,方才在身旁夏侯惇、曹仁二人的劝解下止住眼泪,分开站立,二人的眼睛皆是通红通红的,脸上泪渍十分明显。
“子桓、子文,将士疲敝,需要安置休息,我等回府再说。”夏侯惇那只独眼也有些红扑扑的,但还算镇定,劝解到曹丕曹彰兄弟二人。
曹丕曹彰自然不反对,纷纷点头,而后一同进城而去。
此刻的邺城,几乎白布满城郭,正是为曹操所设之灵堂。
曹仁自率大军回到邺城之后,便将曹操的尸体收敛,而后设置灵堂,已然多日,正准备择日下葬。
曹彰跟着回到家中,先是祭拜了曹操,又是一番痛哭流涕,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而后又拜见了母亲卞夫人,母子抱头痛哭。
同时,曹彰还见到了一个他此前一直没有想到过的人。
同样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此人便是江东孙贲的女儿,也就是曹彰的妻子,孙葳。
之前孙策攻占江东,所向无敌,曹操与孙策都想要与对方交好,便结为姻亲,曹彰娶了孙贲的女儿,孙策之弟孙匡娶了曹操的一名族女。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曹操大军南征,说要与孙权会猎于吴时,孙贲才想要投降曹操,只是未能成行,而后曹军又遭逢赤壁惨败,曹操更是意外身死,这件事自然便胎死腹中。
或许是没有那个“情绪”缘故,曹彰对于孙葳实在没有夫妻之间的心思,表现得也有些冷漠,只不过相互点头便作罢。
好在现在是曹操的灵堂之上,旁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子文父亲死了,他是在怪我吧……”唯有孙葳自己,感受到了那一丝丝冰冷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