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七月十五,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渭城东门,北军遍布。
原本四通八达的渭城东道,被大量身着黑甲的北军士卒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北至甘泉、南至渭水、东至长安。
每隔十步,便站一名持长槊之北军士卒;每隔百步,便有一着红甲、黑盔、红缨之骑士随地待命;每隔千步,便设一关卡,防不法之徒持械入内。
凡意图从东门经过之人,皆需九卿亦或是封号将军之手令,否则,以擅闯军营之罪押赴廷尉。
守军不多的渭城,额外从周边郡县征调三千士卒,以作防务。
整个城池,被浓浓郁郁的无形杀气包裹,压迫着从其他三门进进出出的行人。
数百面大汉之红底黑字鎏金旌旗,飘扬在咸阳故地之上。
渭城城门之下。
一顶用丝绸制成的华盖被四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绿色竹竿撑了起来,覆盖出一块面积在二十多个平方的阴凉地。
阴凉地中,一张米宽的特制案几横在中央,东西排列。
案几之北,有八个用丝绸编织的布席。
案几之南,有四个用芦草编织的草席。
案几之上,南北两侧,分别摆放了三个装满墨汁的碗、三根崭新的狼毫毛笔、三块麻布制作的帛书。
…
匈奴一方谈判人员坐在司匡特意安排好的马车上。
马车两侧,是负责护送的匈奴骑兵。
车轱辘嘎啦嘎啦的转动,向防务出示手令后,马车慢悠悠地穿过了第一道关卡。
须卜罗哥掀开车厢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作为一名专业的斥候,多日探查,他早就已经摸清了长安周边地形和情况。
转身回头道:
“大王,我等距离谈判之地不足五百步了。”
伊稚斜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眸,瞳孔周边闪过一丝阴隼。
咧嘴,轻蔑一笑,挥挥手,“全军放慢速度,确保巳时到即可!”
须卜罗哥点头,迅即掀开门帘,对外面叮嘱了一声。
行驶中的马车明显放缓了速度,嘎啦嘎啦声变的厚重、低沉。
为了谈判成功,他可以研读了匈奴之内,所有涉及到谈判的古籍。
再加上中行说的教导……
齐桓公被劫案、楚王被扣押案……烛之武退秦师案……秦赵渑池之会案等等,都有所心得。
伊稚斜深知,自今日赴约,谈判就已经开始了。
若是到得太早,会让人觉得匈奴急着谈判。
此举不智!
若是到得太迟,会让人觉得匈奴没有诚意。
此举大愚!
…
城头上,司匡与诸子百家的天骄眺望远处缓缓行进的马车,眉头挑了挑。
“冯驹,什么时辰了?”
“距离巳时还有两刻。”
“距离伊稚斜出发多久了?”
“家主,大约一个半时辰了。”
“这么说,他们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司匡暗道一声,“懂得心理战,这家伙不简单!”
扭头,提醒道:
“诸君,匈奴谈判使团来者不善,待会不要丢了我大汉的颜面。”
百家诸生齐拜曰:“匡人放心,我等自当以气节御之!”
司匡没有回应,而是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行驶而来的马车,目光挪动,放在了城墙楼梯口的一人身上,
“赵破奴,该尔等行动了!”
“匡人,先由哪路行动?”
“齐!”
“诺!”
赵破奴转身下去安排。
片刻后,一面比平常旗帜大两倍的特殊旗帜树在渭城东城头。
旗帜上书大字--“齐”。
刹那间,下方城门大开,大地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轰!轰!轰!”
五百持戟、面带视死如归气势的士卒从城门口走了出来,向远处伊稚斜所在的马车奔去。
五百人,进退有序,甲胄上的铁片撞击频率都出奇地一致。
手中崭新的戟齐刷刷地对准行进的伊稚斜与匈奴精锐骑兵,毫无退意。
阳光洒在这群人身上,犹如在铠甲上渲染了攻无不克的金光。
…
车厢中,颠簸感愈来愈强,回荡的嘈杂音亦越发严重。
霎时,马夫焦急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
“大王,前方有情况!”
“怎么了?”
“数百汉人精锐向我等冲来,是否摆阵御敌?”
伊稚斜皱着眉头,掀开门帘,犀利的目光在阳光下扫射。
只见远处黄沙滚滚,数百貌似蕴含杀气黑甲士卒大步冲来。
伊稚斜作为在草原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匈奴王之一,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狂笑着,摆摆手,
“别慌,一群虚有其表之卒罢了,比之我左谷蠡卫队,差多了!保持原有速度,让他们冲。”
“遵命!”
马车继续嘎啦嘎啦,慢悠悠的前进。
…
“武卒何在?”
“进军!”
…
城头上,一面书写“魏”的大旗,横空出现。
“哗啦!哗!”
渭城东驰道两侧原本空荡荡的区域,忽然掀起一阵狂沙。
数百持盾、准黑色重甲、持红缨长矛、面色狰狞的壮士在沙尘之间若隐若现。
每行进一步,地面便会响彻一声夏季雨夜时的轰然炸雷。
魏武卒的选拔相当严格。
因为谈判过于仓促,一时间凑不出那么多人,司匡便和廷尉署、中尉署商量了一天,借他们牢房内的死囚一用。
还有什么人能比犯了杀头之罪者,杀气更多?
人数不够,死囚来凑。
短短数日,一支具有魏武卒表象的军队被拉了出来。
“当当当……”
盾牌陡然立于地!
弓弩于后方横排!
长矛手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摆出御敌阵势,一动不动。
龇牙咧嘴,恨不得吃肉喝血。
…
“大王…”
马夫刚回头,就看见面色凝重的伊稚斜早已把右手搭在门框上,还伸出了头。
外面这么大的骚动,根本瞒不住车内的人。
伊稚斜盯着远处一动不动的魏武卒。
沉默数十秒钟,顿了顿,扔下两个字,
“悍卒。”
回到车内,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没想到,汉人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军队。
虽然是地面作战,但真打起来,普通的匈奴部落估计讨不了好。
骑兵虽然克制步兵,但那是在骑兵可以灵活作战的前提下。
伊稚斜从这群人身上,看到了宁死不退的影子。
若骑兵重进一群不知逃跑溃散的军队中……那么只能占一时之便宜,被陷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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