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水一踏进屋内,卟嗵一声便先跪下了,然后便是重重的一个响头叩在地上,咚的一声,抬起来时,额头已是一片青紫,没等萧绰反应过来,他又是第二个响头下去,青砖之上立时便见了血。阑
“罢了!”萧绰厉声道:“萧若水,你干什么?”
萧若水抬起头来,额头之上的血流下来,一张风尘仆仆的脸,被冲出了一道道红色的沟子,然后又嘀哒嘀哒地掉落在地上。
“太后,末将对不起您,我把真定府的上万大军都搞丢了!”萧若水抹一把脸,脏兮兮的脸,顿时更加的没了看相。
“什么叫搞丢了?”萧绰皱起了眉头。
跟着进来的孙淳没好气地道:“太后,他跑了,丢下了真定府的部下,只带了几个亲卫,一路逃回来了。”
“不逃就得死了!”萧若水哭丧着脸:“太后,真定府外有耶律辩机的两万皮室军,本来末将也不惧他的,可是那耶律辩机太狡诈了,竟然伪造了陛下的旨意,暗中策反末将麾下的将领,如果不是末将平日里对这些人还亲厚,有人给我偷偷报信,末将就回不来了!”
萧绰叹了一口气道:“那旨意,想来并不是假的。萧若水,你也知道那旨意是真的吧?我想耶律辩机也联系过你,你要是肯与他们一起的,想来也绝不会亏待你的,咋就跑回来了呢?”阑
萧若水脸色微变,旨意是真是假,他岂有分辩不出来的道理?
只不过这些年来,在太后的积威之下,他下意识地认为,即便耶律辩机耶律隆绪这些人再怎么蹦跶,也绝不可能是太后的对手。
想当年,林平、耶律喜这些人是何等人物?
他们比起耶律辩机耶律隆绪他们,可是强出来太多。
最后结果怎么样?
死翘翘。
自己要是跟了他们,必然便要跟太后作对,到时候焉能有好下场。阑
所以,跑回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自己在真定府没有选择与他们鱼死网破,也算是留下了些香火情,异日真有什么万一,这也可以拿来说道说道,最不济,也能活命吧!
当然,萧若水觉得,太后一定会赢。
“太后明鉴万里!”萧若水脸上汗都下来了,要是让太后觉得自己是个投机分子,那可也不美,可总不能当面撒谎,扯谎比说不好听的实话,会更让眼前这位愤怒的。“实在是末将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斗得过太后您!”
萧绰大笑起来。
“回来了就回来了,兵没有了就没有了,千军易得,一将来求,萧若水你虽然算不得什么能绝世良将,但却也是中规中矩的。忠心比能力,有时候更加的重要。既然你不负我,我自然也不负你。萧若水,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的!”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萧若水长出一口气,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过了这一关。阑
当商丘城外的耶律成材被人阴死了之后,他就有了这个打算了。
现在人逃出来了,还仍然能得到太后的信任,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
“暂时你也没兵可带了,便先跟着孙淳去做一些事情吧,现在他那里啊,地位足够高,能够独挡一面的人还真是不够。”萧绰笑道。
“末将遵命,不过太后,臣以后还是想带兵,臣不想在校事府做事!”萧若水爬起来,立刻便得寸进尺起来,看起来有些不知分寸,但恰恰这样的举动,反而证明了他对于太后的忠心耿耿。
“先在孙淳那里做着吧,以后啊,我给耶律敏说说,给你一支兵带!他现在,可是兵强马壮!”萧绰挥挥手。
“镇北王回来了?”萧若水大喜:“镇北王一回来,大事可定矣!”
“镇北王忙得很!”萧绰挥挥手,“走吧!”阑
孙淳带着萧若水离去了,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作声的孙聚财,这才开口道:“太后,这个人太滑头了。”
“你不滑头吗?”萧绰微笑着道:“你要是不滑头,这些年能赚这么多钱?”
孙聚财不由一笑。
“自从镇北王开始西征之后,属下便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转移着禄合盛的资金以及资产,如今遍布天下的近两千家禄合盛分店,都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所有的资产,都变成了黄金、白银以及各类物资。只要您一声令下,这些东西随时便能起运!”
“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现在去做吧,可以开始做了!”萧绰道。
“太后,不再考虑考虑了吗?”孙聚财神色有些黯然,“只要您想,他们就不是您的对手,这天下便还是您的天下!”
“没什么意思!”萧绰笑道:“我输了,在一场我只有一次机会的赌桌之上。再坚持下去,也还是一个输,而且会越输越惨。所以啊,我现在要下桌子!我不在这家赌场赌了!”阑
“大郎和二郎他们......”
“打住!”萧绰道:“我啊,可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的人。老掌柜的,你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比我还要多,你当也知道这个世界之大,所以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你就是这点生意人的性子不好,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有舍才有得嘛!”萧绰道。
“属下这也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啊!”孙聚财笑了起来:“而且越老性子越执拗起来了。属下这便去做事了。在家事事好,出门处处难呢,能多带点东西,自然要多带一点东西。”
“孙朴,送送你阿爷!”萧绰道。
两人走出山顶的这幢木头房子,沿着盘山石径缓缓向下。阑
回到析津府的萧绰便一直住在这里,这里,也是以前耶律俊最喜欢呆着的地方。
“现在外头不太平静,出门多带一些护卫!”孙朴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道。“便是析津府城这边,这几天,也变得有些诡异了。
“耶律乙辛他们已经与耶律隆绪联手了。耶律珍死了,耶律乙辛自然而然便成为了南京道这边耶律珍那些老部下的主心骨。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你这一万属珊军在,析津府还能翻天?而且郭解他们赶过来,也用不了几天的功夫!所以啊,不用替我担心,只要你们还在,属珊军还在,镇北王还在,便没有人敢随便动我一根毫毛。因为谁也不清楚,动了我会来会惹来太后的雷霆大怒,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懂事的,自然不会动阿爷你!”孙朴道:“怕就怕有些半懂不懂的家伙,自以为找到了向上献媚的路子,然后不分轻红皂白地便下了手,到时候可就冤枉了,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吃些苦头也划不来啊!”
“这你倒说得不错!”孙聚财恍然大悟:“真是要莫名其妙地栽在那些小混混手里,那可真是没处喊冤去,还会被人笑话,更重要的是会坏了太后的事情!不错啊,二郎,你这些年长进不少啊。快要赶上你哥哥了!”
孙朴翻了一个白眼:“你二儿子是统兵上万的大将,不说身经百战,大大小小也打了数十场仗了,而且一直都是太后的亲卫统领,也就是你一直看不起武将,总认为读书人高人一等,才会认为大哥比我强。”
“你就说你大哥是不是比你强?”孙聚财反问道。阑
孙朴仰头想了一会儿,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老头子说不定还有些偏心,但太后那里可一直是公平公正的,大哥的确比自己要更得到重用,太后也更为倚重他。
很多事情,太后都会与大哥商量,但到了自己这里,却只剩下执行命令了。
“其实太后只要一句话,我马上就可以控制整个析津府城!那些社鼠皂狗岂能翻得起来浪花?”孙朴有些恼怒:“便是上京那边,又有什么不能控制的?”
“太后决定的事情,你罗里罗嗦干什么!”孙聚财一瞪眼睛。
“我知道啦!刚刚阿爷也不是想不通吗?”孙朴叹一口气,伸出手,却是接住了一片飘飞的雪花。“今年的雪下得好早啊!比往年早了足足二十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风越来越大,呜呜犹如鬼嚎一般的啸叫,让大帐之内的耶律贤心中一阵悸然,外头传来了护卫的惊呼和奔跑之声,让他更是有些坐立不安。阑
“皇帝,你心乱了!”身后,一个躺在软榻之上,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皮毛之中老人,喘着粗气道。
“太爷,心怎么能不乱?”耶律贤转回身来,挨着软榻跌坐下来,伸手握住了榻上老人青筋毕露骨头嶙峋的大手。“太后一向算无遗策,这些年,可是从来没有输过。”
“怎么没有输过,这一次,不就输了吗?”老人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也没有真正的算无遗策之人。”
“太爷,萧定好像还真就没有输过!”耶律贤道。
“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老人伸手敲了敲耶律贤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单单是惧怕皇后,你对他,还有着深厚的亲情,你是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耶律贤点了点头:“太后对我一直很好,十几年来,说是视若己出,也毫不为过。而且在教导我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藏过私,太爷一直说我很有智慧,很聪颖,不输我爹,其实这都是在太后教导之功。太爷,这些年来,我也读过不少史书,如果太后想把我弄成一个傻子或者别的什么样子的人,她是能办到的。就像南边宋国的那个皇帝,听说就只会在农田里伺候庄稼还乐此不疲,那个萧二郎手段可真毒辣!”
“是啊,这一点,我的确要承她的情,她把你教得的很好,可现在该是她归政的时候了!”老人有些费尽地坐了起来:“这些年,她在大辽的威望太高了,使得大辽上下,只知有太后,不知有皇帝。这对你是很不利的。现在呢,他失败了,正好是你自然而然拿回权力的时候。拿回了权力,然后领着大辽走出现在的低谷,那么你的威信,也就建立起来了。这是我们大辽长治久安的必由之路!”阑
“可要是太后不愿意呢?”耶律贤有些忧愁:“太爷,耶律隆绪他们,可还在河北那边,太后要是生起气来怎么办?”
“我们是去商量,又不是去逼宫!”老人笑了起来:“瞧,她养了十几年的听话的好儿子,亲自到析津府来安慰失败的母后,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老人,不远千里跑来替她撑场面,说不定就要病死在析津府了,她怎么能生气呢?咱们的姿态放得越低,她呀,便越是好说话!”
“据我所知,太后可不是一个能为外界因素所左右的人,只要是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情,那便必然会成为定局!”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第一次!”老人微笑道:“你不做,怎么知道呢?”
“如果太后生气了,隆绪将军他们,真会强行越过归义城吗?”耶律贤道。
“也许吧!年轻人嘛,总是比我们有冲劲一些,不过这跟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等拿回了权力,你可以处罚耶律隆绪他们,替太后出气嘛!”
“啊?”阑
“处罚是处罚,但以后还是可以再重用的嘛!”老人道:“太后没教你这些!”
耶律贤不好意思地道:“倒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将这些东西用到太后身上!”
“皇帝啊,皇家无亲情!”老人的脸色严肃起来:“更别说,太后与你,本就没有血亲,现在如果还让太后执政,大辽必然要起内乱,而且这场大败,伤了大辽的根基,也需要有人负责,不是太后,就是你。不然怎么向天下交待呢?”
“所以必须是太后!”
“自然!这样才会使得权力自然地得到过渡,我们前来,只是想让做一个和平的交接!我相信,她能明白这一点!”老人轻轻地道。“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也只好与她拼上一拼了!”
(这些天家里老人病倒了,差一点便去见了马克思,好在抢救回来了。现在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如果没有更新,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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