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泷野从睡梦中醒来时，伊原和小春都已经来到了千代的房间。

    “哥哥昨天也喝多了吗，怎么睡得这么沉？”

    “……”

    他起身靠在床头，又打了个呵欠。

    “只喝了几杯，不过后劲挺大的。”

    “噢。”

    伊原扫了他一眼，也没有戳穿，“醒了就早点起床，要开始了。”

    一边说着，她拿起一块毛巾扎到头上，将短发全部包裹在内。

    “开始什么……”

    泷野先是一怔，接着起床后一直没见到的千代，从卫生间方向走了出来，头上也裹着毛巾，一副相同的打扮。

    “当然是新年扫除！”

    ......

    元旦即是新年，日本唯一的新年，重要性可想而知。

    至于千百年来深受化影响的日本，为什么不像东亚其他国家一样过春节，原因还要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

    是为了加速脱亚入欧的风潮，还是成立初期的明治政府为了缩减旧历闰月需要多支付的一笔人员开支，泷野没有闲暇去深究，他一边从观念上接受着“元旦是唯一新年”，一边身体力行，亲身参与到新年前的大扫除之中。

    拖到十二月末尾的末尾才开始，已经相当迟了。

    千代的一居室虽然小，但要彻头彻尾清扫干净，也得花一些时间。而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教师公寓那边同样需要做扫除。

    于是伊原和千代留在这边，泷野则带着妹妹回到枫庭，叫上两个学生一起打扫。

    即便不算客厅、厨房、卫生间等公共区域，枫庭上下两层也各有八个房间，自然不可能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

    除了各自的房间——伊原的房间由小春负责，再将经常活动的几片公共区域打扫干净，也就差不多了。

    “杂物间呢？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吧，还积了很重的灰尘。”

    “为了避免重新整理过后找不到东西，还是保持原样会比较好。”

    “嘁……就是想偷懒。”

    “那杂物间就交给亚美吧。”

    “老师说得对。”

    扫除从各自的房间开始，扫、拖、擦哪一样都不能含糊。不过最麻烦的还是擦东西，既要爬高也要蹲低，不止费力还很费腰。

    “我才二十二岁吧……”

    扶着柜子站起身，泷野捶着发酸的腰，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五六岁的上一世，又一次将加强身体锻炼加入到来年的计划之中。

    虽然这里就是平时生活的地方，就算偶有灰尘，也脏不到哪里去，但新年扫除求的就是一个周到、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一年，因此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

    泷野起床的时间本来就不算早，将房间各处都擦了一遍之后，这个上午也过去得差不多了。

    “老师……没事吧？”

    他坐在床边休息，越水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了看他。

    “还不算太遭。”

    “一般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很糟糕了……”

    她走进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左右望了望，“老师的房间打扫完了吗？”

    “差不多了。遥那边呢？”

    “打扫完啦！”

    泷野看了她一眼，“亏你打扫完还能这么精神。”

    越水笑了笑，“我的房间本来就比老师的房间小嘛，而且也没有这么多家具，很快就打扫干净了。”

    抬头看了看自己房间里的几个书架，他一时也无话可说。

    “老师……”

    “嗯。”

    少女站了起来，又坐到他的腿上。知道他没什么力气，自己在他脖子上挂住了。

    “下午有时间吗？”

    隐隐约约的幽香飘了过来，泷野往前一趴，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能打扫完公寓就有时间。”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头发中间的旋涡，“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了嘛。”

    “‘没有多少’？还有客厅、上下两层的走廊、卫生间以及最麻烦的厨房……真好啊，我也想要年轻人这种目空一切的活力。”

    “老师八个多月之前还是大学生呢，也是年轻人啦……”

    说话间，他呼出的热气也渗透进层层叠叠的衣服里，让她身心发热。

    摘下有些硌人的眼镜，她抚摸着他耳根到颈后的皮肤，“剩下的交给我和亚美就行了，很快就能打扫干净。”

    泷野抬起头，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她。

    “遥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和老师一起去买新年必要的东西，顺便去一趟邮局。”

    “邮局……糟了。”

    泷野怔了怔，一下子反应过来，“年贺状。”

    “是的。”

    越水笑了起来，“果然老师也忘记寄年贺状了。”

    年贺状，也即贺年卡，即便是现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寄年贺状也是新年时必不可少的事项。

    邮局每年从十二月十五日开始接受年贺状的投递，直到新年的一月十五日，期间还会特别开设年贺状专用的投邮口；

    回收年贺状、并按照收件人的地址分发到当地邮局暂时保管，到了元旦的早上，各地邮局会加派邮差，将年贺状派送到各个家庭，让新年的祝福在新年第一天就能传递。

    问题是，这仅限于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当天以及之前投邮的年贺状。在这个期限之后投邮的年贺状，也只能在元旦之后再陆续分发。

    （baidu是这么说的，或许会有出入。）

    而今天，是二十九日……

    “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泷野抬头望了望模糊的天花板，已经可以想象到包括相羽英介和小春父母在内的一些重要长辈，在新年第一天没收到自己的年贺状的失望了。

    “这下失礼了……”

    “没那么严重啦。”越水搂紧他的脖子，安慰着他，“我和亚美也都忘记了。”

    泷野却不这么觉得，想了想，抬手捂住她紧贴着这边的耳朵。

    “小春——”

    噔噔噔——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什么？”

    小春探头看了一眼，见到床上姿势暧昧的两人，又怔了怔。

    “那个……我没带相机和速写本，可以用哥哥的手机拍吗？”

    “脑袋也没带吧。”

    “讨厌！”

    “先不说这个……小春的年贺状寄出去了吗？”

    “当然了。这种事不应该半个月之前就做完了吗？难道……”

    “……”

    泷野不幸成为她口中没说完的难道的一部分，沉重地点了点头。

    “呜哇……”妹妹的语气里也没有半点同情，“所以，瑛祐叫我过来做什么？”

    “替我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

    “诶，不要。妈妈最在意这种事情了，绝对会念叨很久的。”

    “所以我才需要小春帮忙……”

    泷野摸到一旁的眼镜，戴了上去，“小春答应的话，我就送你一块新的绘图板作为新年礼物。”

    “……”

    小春坐地起价，“那我要自己挑。”

    “没问题。”

    “好耶~”

    打发走妹妹，泷野稍微松了口气。

    “小春姐的妈妈很在意这种事吗？”怀里的越水问道。

    “应该说非常在意。”

    泷野点了点头，“虽然不至于生气，但在这种事情上有所疏漏的话，美佳子阿姨每次都会念叨很久。”

    “真严厉……”

    “毕竟她是把我当亲儿子看待的。平时很温柔，但在礼节方面的细节，她从来都不含糊……尤其是我现在留在了东京，她非常担心我会在这方面吃亏。”

    越水失笑，“难怪小春姐半个月之前就把年贺状寄出去了。”

    “嗯……不行，我得再去交待一下。”

    泷野拍了拍她的大腿，让她先下来，“她要是胡乱解释，那还不如不解释。”

    越水整理着胸口的衣服，“今天下午……”

    “我会去的。”

    “嗯嗯！”

    小春似乎又去了楼上的房间。他找上去的时候，房门只是微掩着。

    “你在干什么？”

    推门而入的泷野，只见妹妹端正地坐在矮桌前，身体挺得笔直。

    “……”

    小春回头望着他，张了张嘴。

    “瑛祐？”

    桌上的手机里，通过镜头，竹内美佳子也看到了呆站在门口的泷野。

    “瑛祐也在那边？今天不是在忙着加班吗？”

    “……”

    教师寒假加班？

    泷野一时不知道是该顺着妹妹这糟糕的借口解释下去，还是干脆承认事实。就算说他去校外的补习班赚外快，也比这个借口可信一些。

    “瑛祐？”

    “美佳子阿姨……”

    “过来。”

    泷野乖乖过去，端正坐下。妹妹贴心地将手机转了转，让前置镜头对准他。

    “春姬！”

    “……”

    她又转回去了。

    从桓武天皇定都平安京起，竹内家的漫长说教就此开始。

    ......

    “绘图板没有了。”

    “呜……”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