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

    掌上明珠，照彻轮回冥路。

    这两句话，描述的是地藏王菩萨法相的两大佛兵。

    一直以来，方北都只动用过锡杖，而明珠则一直尘封。

    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轻易用。

    因为威能太过恐怖，每次使用都会耗尽全身灵力，甚至到了他无法掌控的程度。

    但眼下与邪甲合一的顾剑心，携十万亡魂之力，以三十六重天崩化身幽冥大龙劫……

    俨然人挡杀人，神挡诛神！

    若不祭出最强之招，后果难料。

    “轰！”

    顾剑心所化黑龙神威滔天，有一种唯我独尊，蔑视苍生的高傲。

    体表龙鳞如金属神衣，在虚空中摩擦时火星四溅，陨石天降般，拉出长长尾焰。

    他如真正的神龙，从天界降临，要将敌人从身体到灵魂彻底毁灭。

    杀气震动九霄！

    面对这样的绝世攻伐，方北长发飞扬，立于菩萨法相手指上纹丝未动，只有轰隆道鸣之音传出。

    地藏王菩萨法相右手锡杖向上，轰隆仿佛尘封无尽岁月石门打开的声音，便是从锡杖尽头传出。

    紧接着，下锡杖前的虚空炸开了，发生了惊天巨变。

    只见白光湮灭，黑气狂涌，一个无底的黑洞在那边虚空形成。

    一波接一波的强大威压，与令人灵魂冰冷的幽冥气息从黑洞中传出。

    原本的道音也变成了啾啾鬼鸣，仿佛黑洞后面有无数阴魂疯狂嘶吼着，迫不及待要冲过来。

    黑洞不断变幻，似缓实快，最终化作一扇高达数十丈的巨大青色石门。

    这石门之上，有无数铭文，散发着岁月亘古的气息，不知已存在了多少年。

    石门门楣上两个字沧桑古拙：死门。

    死门关！

    看着这三个字，众人无不惊惧变色。

    与此同时，地藏王菩萨法相左手上的宝珠突然飘起，飞入鬼门之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道蒙蒙青光自鬼门之中射出。

    如一道接引之桥，直奔上方的黑暗天龙。

    事实上，这青光不是桥，而是路。

    轮回路！

    轰隆~~~~

    天地剧震，席卷八荒。

    黑龙与接引之光相遇，便是一场世人难以想象的大灾难。

    龙吟十方，气浪滔天。

    碰撞形成的恐怖法力余波，如星空风暴般，从上至下席卷四面八方。

    大地颤抖，发生了大地震。

    山脉起伏，泥土碎石如洪流，淹没山林草木。

    无论是野兽还是人类，无比惊慌，拼命奔逃。

    这是绝世禁术的对决！

    一个以天崩化龙成劫，一个以锡杖明珠开轮回之门。

    黑龙龙爪粉碎虚空，不断磨灭着接引青光。

    从地上仰望，便仿佛它压着青光冲向死门，想要一掌将之拍成粉碎。

    可若从上至下俯视，却好像是黑龙被青光牵引着极速坠落，将要被死门吞噬。

    这惊世骇俗的场面，令九变秘境中的修行者全都崩溃。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啊？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不敢想象，世间居然有如此玄妙而可怕的神通。

    方北始终面无表情，可内心却并不平静。

    无可辩驳，顾剑心这位昔日苍琉第五真传之强，的确是他平生仅见。

    他的强，不在于境界。

    论修为，他也才第二境圆满，和方北处于同一境界，甚至还不如被方北轻描淡写生俘的上官灵。

    也不在于禁术真的有多么万古无敌。

    论终极潜能，“地藏王菩萨法相”相比于“三十六重天崩”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剑心最强的地方，是他与邪甲合为一体，掌握了远超自身境界极限的力量。

    通常，真道禁术虽强，但低阶修士都只能触及其皮毛。

    想要展现其最强的一面，必须得修为达到相对更高的境界之后。

    而顾剑心却冲破这个桎梏，在区区第二境，就能提前施展真道禁术的终极奥义。

    哪怕他施展的三十六重天崩化劫，也并不是绝对圆满。

    可对于其他第二境的修士而言，依然如同降维打击了。

    想象一下，如果方北的地藏王菩萨法相现在不是十只手，而是百只，乃至千只……

    第三重天之下何人可敌？

    大劫黑龙与接引之光的争锋，便是两大神通禁术的极致对决。

    几个呼吸的时间，造成的破坏比之前全部碰撞加起来都大。

    最终，黑龙被拉到了鬼门关前。

    这时，鬼门后面的时间逐渐清晰。

    一条荒芜而凄冷的路从鬼门延伸，直到一条白骨与死尸沉浮的河。

    河边开满美丽而妖异的红色鲜花，花旁有一座石桥。

    桥头一座高台，许多鬼魂回首遥望，台旁一个白发老妪，为鬼盛汤……

    这幅画面，妖邪之极，令人不寒而栗。

    想到与地府有关的某些传说，无数人手脚冰凉，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传说：

    过了鬼门关便上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

    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

    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亭子叫孟婆亭。

    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鬼魂递上一碗孟婆汤。

    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来世。

    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碗孟婆汤忘却前世今生。

    而后……

    进阎王殿，查一生善恶因果。

    若有罪，则必将入炼狱受罚，洗尽罪孽方能再入轮回！

    “你竟真能开地狱门？！”

    黑龙口中传出惊声，这是开战以来，顾剑心的语气第一次出现变化。

    透着难以置信。

    “拿下！”

    自鬼门关内，奈何桥后，突然传出一声无比威严的声音。

    话音落下时，缠绕在黑龙身上的青光陡然炽盛十倍。

    然后，巨龙就被直接拉入鬼门关。

    几乎在瞬间，便穿过黄泉路，越过奈何桥，来到一座恢弘壮阔的幽冥大殿前。

    其门匾上书三字：阎王殿！

    轰！

    殿中一道青光飞出，落在黑龙身上，便照出其原形。

    那道威严之声，再次响起。

    “顾剑心，斩妖诛邪有功，但却曾屠城十万人，此罪恶极！”

    “十万人中纵有死有余辜者，却大多为无辜之人，不问善恶肆意屠杀，与邪魔何异？”

    “今罚你入刀山地狱……”

    声音响起的同时，鬼门便轰隆隆关闭。

    而顾剑心，则将在其中遭受炼狱之刑。

    这便是地藏王菩萨明珠与锡杖合击，打出的终极威能。

    以锡杖打开鬼门，以明珠将敌人强行引渡进入幽冥，而后接受审判。

    若此人一生积德行善，就不会遭受伤害，很快就被送回来。

    但若目标曾有过大罪，尤其是肆意杀生这等重罪，便会被押入炼狱受罚！

    不看修为境界，只问善恶因果。

    此乃规则秩序的直接审判，甚至连方北自己都无法插手，不能对结果施加影响。

    地藏王菩萨两大佛兵的禁忌奥义，尽在于此。

    不过，屹立在虚空中的鬼门并未消失。

    因为无论是黄泉路、彼岸花、还是奈何桥、阎王殿，都不是真正的幽冥地府。

    而只是神通奥义和规则秩序之力，仿照地府衍化的一方幽冥空间罢了，并没有真正的轮回池。

    顾剑心在这方空间中遭受真实的炼狱之罚，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会归来。

    活人也好，死尸也罢，总之都会从鬼门后面回到原世界。

    简而言之，鬼门后的世界就像是一个流放之地。

    法则秩序直接照看今生过往，是否有罪清清楚楚，谁都无法隐瞒。

    有罪者将在其中遭受折磨。

    折磨的轻重，依自身罪孽而定。

    罪行越大，所有炼狱刑罚越重。

    实力不够者，可能直接死在其中，归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即便实力强横，能够走过整个炼狱，战力也必定会大受影响。

    “嗡！”

    片刻后，鬼门再次打开，顾剑心被从中“扔”了出来。

    浑身是血，刀痕纵横交错，差点将整个人直接肢解……

    他站在地上，战意全无，平静地看着方北，目光无尽沧桑。

    不知道他在鬼门关后，有过怎样恐怖的经历。

    很显然的是，他虽还活着，但却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和能力。

    这意味着，在这场纵天之战中，他已经败了！

    连最强之招都被瓦解，胜负已定，再无悬念。

    顾剑心佛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想当年，我天下扬名，意气飞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曾以为，若我不出事，苍琉第一真传之位迟早是我的。”

    “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只能说……天意难测。”

    “你很好，败在你手中，总好过败给其他宗门之人。”

    ……

    “胜负只在一线之间，你的能为也是我生平仅见。”

    方北心中突然莫名生出一股悲凉之感，仿佛感伤同类。

    从顾剑心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死志。

    甚至，他此时恍然明白，顾剑心竟仿佛一开始就在求死！

    “你是在可怜我？”

    顾剑心瞥了方北一样，接着仰天大啸。

    “没有人能可怜我！”

    “顾剑心一生何曾低头？”

    “这个人世，我来过、爱过、很过、死过……我不后悔，也不亏欠任何人！”

    “昔日十万亡灵中的冤魂，我便以血肉，让你们报仇雪恨，了结这段孽债因果！”

    轰！

    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顾剑心身外的铁甲突然解开，从身体脱离。

    露出一具没有皮肤，血管与肌肉全部直接裸露在外的躯体。

    如同一条人形肉虫，恐怖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从黑色邪甲上，飞出无数厉鬼冤魂。

    他们张牙舞爪，扑在顾剑心虚弱的身体上撕咬。

    每当有一个鬼魂撕下一口血肉吞下，其身上的怨恨之气便迅速消失，而后灵魂飞向高空，直至飘散如烟。

    成群成群的厉鬼撕咬，而后成群成群的飘散。

    他们心中的怨和恨，以吞食顾剑心血肉的方式消除。

    执念了解，并且不再被邪甲奴役，他们便可解脱了。

    而顾剑心，遭受万鬼噬身，却始终未吭一声。

    这份坚忍与意志，令方北都为之动容。

    唯从容赴死者方不畏死。

    方北本能思考：顾剑心为什么会求死？

    或许是在败给自己后，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求饶。

    或许是他厌倦了这副非人的模样，早已想解脱。

    或许是受伤太重，已然无力回天，不想做无意义的挣扎。

    或许是昔日一时冲动报复，屠杀十万人，令他心中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最终成为心魔？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顾剑心已经作出自己的选择。

    他以血肉还报当年的冤魂，如此了结一切。

    “师兄！”

    云山城城墙上，被王丘山看押的上官灵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她愿意以自己的命换顾剑心。

    哪怕选择十次，都是一样的。

    苍琉真传，近千年来，未有如顾剑心这么苦的。

    他的确曾一怒屠城，有愧修行者的身份，可这世间又何曾对他公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顾剑心便只剩下一副骨架立在原地，全身血肉都已被万鬼噬尽。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朝方北扔来一枚储物戒指。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其一，一本符纹神通秘籍。

    封面写着：三十六重天崩！

    其二，三枚九变神符。

    顾剑心在自己将死之时，居然将三枚神符和自身最强的禁术秘籍交给方北……

    为什么？

    方北回头看了眼云山城城墙上的上官灵，瞬间明悟。

    顾剑心曾派人向方北邀战，以三枚九变神符为赌注，换上官灵的命。

    所以，他所求者一目了然。

    骄傲的他，为了上官灵的性命，虽然没有开口，但却事实上低头了。

    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祈求：用三十六重天崩的秘籍和三枚九变神符，换上官灵不死！

    方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我答应你！”

    “多谢！”

    虚空中传来顾剑心神念的声音，而后灵魂之光开始崩溃……

    一代天骄，就此落幕！

    方北心情之复杂，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换做当日是他在顾剑心的处境，又会怎么做？

    会不会一怒之下屠城泄愤？

    世间没有如果，所以方北不知道答案。

    而且，很快他就无暇思考这些了。

    因为……

    惊变突生！

    蓦然间，一阵清朗强劲的啸声自远处传来，响彻云霄。

    初始还在数千丈外，眨眼便来到眼前。

    全场之人，不论修为高低，全都骇然望去。

    却只见是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正踏空踱步而来，一步之间便是数百丈掠过。

    他大袖飘飘，眉毛如剑，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仿佛天下唯我独尊，尔等皆是蝼蚁！

    其眉心有一道竖纹，仿佛是闭合的裂口。

    从其中，隐隐散发出一种恐怖极其可怕的威压，仿佛里面藏着一尊神！

    白衣男子来到顾剑心的白骨上方，一拂袖，便将其残躯连同地上的邪甲一并收入袖中。

    而后踏步转身，飘然离去。

    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敢。

    而方北则是陷入满心惊疑。

    这男子的形貌，尤其是眉心的裂痕，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似乎与某个线索能联系起来。

    便在这时，师妾雪悄然传音，告诉他一个神魂剧颤的信息。

    她曾在第五重天看过上古时代威名赫赫的三眼神将雕像，而刚才的白衣男子形貌与之有九成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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