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

    突破中的杨易猛然睁眼，他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

    目光扫视而去。

    虚无空间内飘浮着许多造化大妖的尸体。

    而一众武学守望着他，见他从突破中惊醒，不由凑了上来。

    “什么错了？”连月英愕然道。

    杨易突破前的准备足足花了小半年，可依然没有引来劫难。

    就连虚无空间中被调动起来的混沌气体，也重新归于平静。

    连月英设想过很多结局，甚至就连杨易陨落在轮回劫下都想到了，可突然间的哑火着实奇怪。

    “我为了躲避天道束缚，所以来到了多宝兽体内尝试突破，但，这样一来，不还是怕了么？”

    杨易手掌抚在胸口上，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在这突破，能最大限度降低轮回劫的威力，但以此为前提的突破，又有多少作用？依然是输给了心魔罢了。”

    “天道施加的心魔竟如此恐怖，直面不行，绕道也不行，还真难处理。”真雷宝抄啧啧嘴，他最怕麻烦的事。

    杨易沉吟，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要突破轮回境，那和天道规则的正面交锋是不可避免的，即便他给我施加了不敢突破的念头，使我胆怯，我也必须直面，在他的规则下完成突破。”

    “那这么说来，最佳的突破之地……”

    “念海！”

    杨易神色笃定。

    念海汇聚天地残念，形成独有的幻境风暴，即便是造化境强者进入，都有陨落的可能。

    应该是世上最为凶险之地。

    同时，这里也是世间轮回的核心，要想挣脱天道束缚，自掌轮回，此地显然是最为理想的证道之地。

    “古往今来，所有突破者皆是想要寻求一处安稳的环境的突破，你倒好，直接跑去最危险的地方。”连月英没好气道。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杨易说得有一定道理。

    因为心魔害怕天道束缚，从而选择在天地之外突破，那在一开始就弱了半筹。

    “那就去一趟念海，以我们的实力，纵使念海再危险，也定然可以护杨易周全，让他安心突破。”抱山拳道。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会搅乱念海这趟浑水，还有多少年的时限来着？杨易，你跑那突破，只怕引动的不只是轮回劫，还有磅礴的天地残念。”

    即便是赤霞功，一想到那个画面都觉得脊背一寒。

    整个世间弥留的念力加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造化境，就是轮回境强者都可能爆体而亡。

    “既然这么凶险，要不我们迟点再去？等杨易将我们的实力再提一提，我也回去让大家再努力一点修炼，也好从中分取更多修为。”浪涌刀典有些害怕道。

    “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都说了要尽快突破，越是拖延，越是惧怕的表现。”玉盈诀双手交叉在胸口，傲然道。

    杨易笑了笑，没有多言。

    突然，他见到附近出现了一个空间通道，随后两道人影从中掠出。

    正是道元子和许钧远。

    见到来人，一众武学皆是怀有敌意，抱山拳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两位怎么到这来了。”

    杨易的语气倒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道元子和许钧远在来之前就一脸的凝重，见到杨易周围出现了这么多不知其名的造化境高手后，神色更加复杂。

    似瞧出了他们的疑惑，杨易随口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分身。”

    这话倒也有半分真，道元子和许钧远虽还有疑惑，但此刻显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许钧远沉声问道：“杨易，可是你在突破轮回境？”

    “是！”杨易点头。

    “你可知因为你的突破，导致轮回进程加剧，念海已经处于随时可能崩溃的状态，部分铺陈出来的念力，已经让许多区域提前一步进入轮回转替。”许钧远又道。

    “这我倒是不知。”杨易微微错愕，他没想到自己在这突破，竟也影响到了天地规则。

    “你太着急了，你才突破造化境多久？眼下又是末世光景，何不等轮回之后再做突破，届时天地能量充盈，且无人与你竞争。”

    许钧远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苛责。

    “许宫主不是要执行废除念力的政策么？倒时会这么轻易让我突破？”杨易笑道。

    许钧远语塞，脸色还是颇为难看。

    道元子出面缓和道：“杨易，你眼下走到哪一步了？”

    “还未真正开始，此地并非是最佳的突破之地。”

    杨易没有隐瞒，将自己准备去往念海突破的事告知了两人。

    道元子有一丝明悟，他知道杨易这么做的理由。

    但许钧远却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杨易。

    在念海突破，不是让自己置身于风暴中心么？到时别说突破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易没有过多解释，而是道：“不管两位同不同意，这念海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必须我一个人。”

    “杨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连月英惊讶道。

    一个人，是指连他们也不能跟去？

    杨易笑而不语，缓缓起身，既然知道突破轮回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回避，那肯定也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连月英他们虽说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在这个世界规则下，应该也是属于独立的个体。

    既然如此，便不能请他们帮忙，否则也是胆怯的表现。

    其实杨易也说不清心中的这份感觉，但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都要尽力杜绝。

    “疯了。”许钧远摇头道。

    “但说不定，只有他能打破这轮回的宿命。”道元子反而眼神赞赏。

    念海中的念雾已经扩散，他这边是肯定来不及了，或许只有杨易能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许钧远不置可否。

    但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杨易离开了这片虚无空间。

    外界。

    世间万物皆笼罩在朦胧的念雾之中。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山河湖海幽静，城镇也跟着停摆，唯有化念之上的武者，还保留着一丝清明。

    但他们脸上都布满了绝望之色。

    念雾浩浩荡荡，自东方海滨席卷覆盖而来，根本无法阻止。

    他们将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其他人一样，陷入到沉睡之中。

    只能在这一刻来临之前，奋力西逃，可速度，并不及念雾铺陈得快。

    万事万物正在一点点回溯。

    一道道曾经存在过的虚影幻象覆盖在真实事物上，形成了模板，势要将这些事物变回当初的模样。

    草木凋敝，回归于原始状态的苍天巨木，城墙剥落，演变成了土坯堆砌而成的城郭，有的事物凭空生成，由虚转实，而有的事物凭空消失，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就连人也是如此。

    城中，山野中，官道上，一道道记忆所化的灵魂无意识地游荡着。

    他们生前意念强大，因此得以回溯重现。

    不过重现之后，是否真正凝实，留存有原先的记忆，就无从得知了。

    而陷入沉睡中的现世之人，存在感在逐渐淡化。

    古今交替中。

    那些在历史中留下深刻记忆的事物坐标正一点一点展现全貌。

    青冥宗的遗迹在焕发生机，那破损的神像在自我修复，已经枯竭的机缘传承，又回到了充盈的状态。

    是历史的重演，又不全是，时间还是在往前走的。

    说是历史的杂糅更为确切。

    念力风暴的席卷没有想象中的戾气，反而相当平和，只是这种在平和中灭亡的气氛，更让人毛骨悚然。

    杨易凌空而立，俯瞰着绵延青山被念雾笼罩，朦胧不清，其中的城镇更是暮气沉沉，宛若鬼蜮。

    他轻叹一声，世界进程的加剧，与他尝试突破不无关系。

    但他也知道，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在几十年后，这一幕还是会上演。

    道心并未动摇。

    召唤出青幽雀，振翅向着瑶州之外的外海掠去。

    “杨易，你这么做太自私了，因你的突破让念雾的回潮提前也就罢了，若引发更大的动荡，置我等的性命于何地？”

    外海汪洋之上，一众造化境强者早已在此等候，一个粗狂大汉见杨易掠来，出面呵斥。

    “这帮人哪来这么多戏？”

    青幽雀的羽背上，劲元指阴翳着一张脸，已经准备拔剑了。

    杨易制止，朗声道：“此事确实是我一意孤行，还望诸位前辈多多担待。”

    那粗狂大汉哼然道：“既知如此，又何必明知故犯？”

    杨易笑道：“因为我不想坐以待毙。”

    “不想坐以待毙又如何，你突破了事情就能有转机么？”

    另一个造化境强者站出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我等陪你尝试，这未免太过轻巧。”

    “就是，殊不知眼下，就连道元子前辈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刚冒头的小娃，又能有什么作为？”

    “若因你引发更大的动荡，你担待得起么？”

    “你们这帮老家伙，顾虑来顾虑去，又能有什么作为？就算是活着也只是占据资源罢了。杨易将渡劫地点选在了念海，打算与天一搏，纵使出现差池，有谁比他先承受这一切？难道这还不够么？”

    玉盈诀气不过，站出来说道。

    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寒冰气息蔓延开来，海流与念雾皆是停滞。

    就连一众造化境强者，都感受到了一股凛然的威压。

    不由缩了缩头，不敢搭话。

    唯有阮南平在玉盈诀身上的气息感到熟悉，思忖后站出来道：“杨易，你可还认得我？”

    “自然是认得。”杨易拱手道。

    阮南平点点头，道：“其实我等也不是怕死，否则也不会常年坐镇念海。”

    “但我等怕平白无故死去，等轮回结束之后，世间短期内缺少强者坐镇，会长期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你可以把我们理解为火种，亦或是轮回之初的传道者。”

    “虽然这话由我们来说不合适，但事实就是，我们的存在，可以为世界建立初步的秩序！”

    阮南平掷地有声，说完自身，又说起杨易。

    “你自修炼以来，一路攀升，不过寥寥二三十年就到达了与我等齐平的高度，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手段与坚固的道心。”

    “可在这件事上，你还需拿出足以让我们信服的东西。”

    “没错，就是如此，谁不想打破轮回的宿命？可道元子前辈，包括我等，尝试过无数方法都不得行，你既然想做出改变，总要让我们看到你这个改变的依据，若你能拿出足以让我等信服的手段，我第一个为你护法，助你突破轮回境！”那粗狂大汉快人快语。

    其余人也跟着点头称是。

    他们来这，并非是想阻止杨易，而是想探探杨易的底。

    “你将念海作为突破之地，决心可鉴，可有些事，不光有决心就行的。”

    “从之前念海的异动来看，在念海之中突破，你将承受空前无比的念压，这等同于青冥宗宗主他老人家在念海中坐化，以身度念。可他老人家轮回境的实力都撑不住，你又有什么自信，可以在那种环境下完成轮回境的突破？”

    众人皆是摇头，轮回境都完不成的事，他们自然不看好还未超脱轮回的杨易，后者不仅底蕴差了些，要做的事也更加匪夷所思。

    “自信么，不知这个算不算。”

    杨易心念一动，周身变化出五道灵光，

    “去。”

    轻念一声。

    五道灵光完美凝聚成五指灵山，拍落在了远处云水交接之地。

    轰隆！

    一只金光佛手赫然出现，五指顶天立地，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隔绝两界，威严浩荡，庄重肃穆。

    感受着镇压天地的强横气息铺面，所有人皆是惊掉下巴，手指着远处，颤巍巍道：“这这这这是灵山天帝的轮回境武学，灵山指！”

    谁都不曾想到，这传说中的武学，竟还真的有人掌握了。

    而且杨易还未曾突破轮回境。

    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位于瑶州的道元子和许钧远等人，也是见到了灵山指成形，震撼得久久不能说话。

    最终，宁歇感叹道：“没想到杨兄竟强悍到了这种地步。”

    他与靳如花有道元子的手把手教导，可修炼依然陷入了瓶颈，甚至连替代摘星手的武学都还不曾确定。

    道元子也是笑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他能做到我等所做不到的事。”

    许钧远飘逸的银发披散随风而动，遥望着海面上跨越空间存在的灵山指。

    “但这也只是暂时阻隔了念海之中念雾的扩散，再者，也还不能确定杨易施展的灵山指，究竟能撑多久。”

    正交谈间，海面的尽头，竟然又出现了五指灵山！

    而且这五指的能量气息，与之前那道完全迥异，显然是用不同的武学作为根基凝练而成的。

    “又是一道灵山指？？！”

    “不对，这不单单是数量的堆砌，而是……十指灵山！”

    这下，就连许钧远也绷不住了，瞳孔剧烈颤抖。

    即便是灵山天帝那等人物，也只是勉强施展出五指灵山。

    杨易却能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而且十指之间不同属性的能量交融圆满，金光璀璨，虽没有对比验证过，但恐怕胜过灵山天帝十倍不止！

    海上，杨易施展出十指灵山后，面色也是有些苍白。

    他看着一众造化境强者，笑道：“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有这道灵山屏障在，念海中的念雾将离开不得半步。”

    “而我，会在其中将这些弥留残念，全部度化，这，就是我的轮回劫。”

    一众造化境强者面面相觑，皆是有些羞愧得低下头，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狭隘了。

    “按如刚才所言，我莫无意当在此地为你护法，哪怕身死道消，也不退！”那粗狂大汉恭敬地道。

    “我也留下。”

    “我等也是。”

    “望杨小兄弟能止息了这永无止境的轮回……”

    所有人一改先前的态度，纷纷表示愿为杨易在此护法，眼色决绝。

    “诸位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护法大可不必，若有这个功夫，不如将已经扩散出去的念雾驱散，这才是正事。”

    隔阂打消，杨易也是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辞别众人后，继续往念海进发。

    当来到十指灵山前，杨易忽然停住脚步，和惊鸿诀他们道别。

    “杨师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们陪同？”连月英道。

    “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的武学，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杨易笑道。

    “不是这意思，你一个人深入念海渡劫，总有需要帮手掠阵的不是么？”

    连月英白了一眼，她没想到杨易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用，自我修炼以来，你们已经帮我许多，这最后的修炼，就让我自己来吧。”杨易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劫难，要想超脱，总要自己去面对。

    忽然惊鸿诀直接扑到了杨易的怀里，众人见状，也是自觉地撇过头去。

    哪怕是爱吃醋的玉盈诀也没说什么，她也想扑来着，但这个时候这么做，会不会被人说学惊鸿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杨易安慰怀中的惊鸿诀，同时也在对大家说。

    “这最后关头，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放心，结界空间一事，便交给我吧，我不会让灵山指漏过的念雾越过这片海洋。”

    赤霞功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自然和其他武学不同，他之所以常常消极怠工，其实是心里多多少少对杨易有些不认可，觉得他所有的修炼皆是靠着武学自身，自己反倒没出多少力。

    但杨易最后关头的决定，让他有所改观。

    “杨易，你放心去吧，我也准备找个地方美美睡上一觉，等你突破了我再回来找你。”真雷宝抄道。

    “我突破的功夫，你们可闲不下来，和那些造化境前辈一样，都得给我去将已经扩散出去的残念清除掉。”

    杨易给武学们下达了任务，随后众人相视一笑。

    “那，就这样了，等我回来。”

    他收敛情绪，抚摸了一下惊鸿诀的脑袋，视线扫过玉盈诀，连月英，赤霞功、劲元指、抱山拳、真雷宝抄……

    然后毅然转身，跨过了十指灵山树立的界限。

    念海之中，杨易承受着窒息的高压，找寻到了那道坐化的枯瘦身影。

    尽管这道身影被金光点缀，并施加以超脱轮回的意念，但还是无法阻止附近的念雾扩散出念海。

    身体斑驳，皮肤像是一块块碎片逐渐剥落。

    杨易向这道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在其面前盘腿坐下。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这只一种使命的交替，他微微一笑，以从容的姿态面对驳杂的念力所化的漫天积云。

    随后深吸一口气，将自身最后一道关卡冲破，喝道：“劫，起！”

    ……

    （全书完）

    （稍后会有一章完本感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