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马超是从西门入长安。

    拖延这么久，自然是他来得速度不快。

    没有谁会快马加鞭跑去当一个质子。

    马超也一样。

    他今年十九岁，身高八尺三，蜂腰猿臂，仪表俊朗，偏偏眼眸异于常人，不是天生重瞳，或者金黄绿色。

    他瞳孔是黑色，就是眼眸神采格外闪亮，仿佛是烧融寒冰的火焰，看谁久了，总会让人心生畏惧。

    他又不喜欢低头。

    他母亲是一位羌人，被马腾纳为小妾，生下他之后，就失宠了。

    原因嘛，是马腾又纳一房小妾。

    那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他的宽厚仁义是对外人，对自家人，他总是偏爱正室，和正妻所生的嫡子。

    小妾都是用来满足欲望的。

    小妾生得儿女，都是意外产物。

    地位自然不会有多高。

    马超因庶长子的身份，总会被人欺负。

    但他力气大，从不会忍让，通常都会打回去，还不是打一两次，他是遇到一次打一次。

    在马腾眼里，这位庶长子总是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没有公侯世家的风采，不似嫡子那么温文尔雅。

    马超也没有想要博得父亲的喜爱。

    世俗的观念无法影响他。

    别人对他怎么样，他就会对别人怎么样。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他从不会干。

    冲马腾对他的态度，没被他拧断脖子，是养育之恩摆在那里。

    养他多少年，他为马腾征战多少年。

    还完了，那父子情分也就断了。

    恩是如此，仇不一样。

    马超从不会原谅谁。

    现在看见小时候欺负自己的人，他还是会一顿毒打。

    这算是轻的仇怨。

    严重点的，那人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埋在故乡的土地。

    这次来长安，马腾舍不得正妻所生的孩子，就让他这个庶长子入长安。

    凉州地方势力割据成性，今天和朝廷和解，明天就可能反目。

    质子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

    马超不害怕，他的甲胄都藏在箱子里，银枪挂在马上。

    真有万一，他有信心从长安杀出去。

    “马壮士，温侯还在府上等着你，请快点。”

    领路的人忍不住催促。

    “是温侯急着见我，又不是我急着见他，为什么我要快？

    他等不及可以过来。”

    马超懒洋洋地回答，胯下黑马散步地走着，他东张西望，看起来是被长安景色吸引，实则是在记住路线。

    别逃跑的时候找不到路。

    长安景色和老家区别，大概就是羌人不怎么多，更多是汉人。

    房屋延绵，有序，不似家乡，房屋在豪强们的瞎建之下，有些直行百米的路程，愣是能绕出上千米。

    这是乱世逼出来的。

    城破之后，乱建还能继续打巷战。

    长安就不行，房屋规划太好，路面这么宽敞，打巷战是找死。

    不过，长安城墙确实高大。

    马超在凉州从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城墙。

    也不知攻打这样的城墙，需要耗费多少人命去填。

    领路人苦笑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可以，温侯面前，绝对不能无礼。”

    马超理都懒得理，穿过街市，入住宅区，经常能看见小孩子成群地奔跑，聚集的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做着针线活。

    老人晒着太阳，回忆着过往岁月。

    长安看起来很太平。

    无趣。

    马超眼眸扫视周围，更怀念家乡那种混乱感，不带把刀都不敢出门，街道永远都有一两具尸体，私斗死的，劫掠死的。

    占据一方的割据势力彼此冲突不断，翻脸，和好，又翻脸。

    他们都杀个不停，哪里会有心思去管地方死没死人。

    那是一片弱肉强食之地，永远不缺乏他想要的血腥味。

    这个长安固然建筑雄伟壮观，却没有那股渗入骨髓的血腥味。

    马超不喜欢这里，正想着，视线忽然瞥见一道倩影从高墙跃起，阳光照得整个人闪亮亮，砰地落下来。

    接着，又是一道人影落下，稳稳站着。

    第三个人跳下来，“哎哟。”

    摔个狗吃屎。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最先落地的少女很没形象地大笑，“小懿，你好逊啊。”

    名为小懿的少年爬起来，揉了揉通红的鼻子，“你饶了我吧，这种事情让温侯知道，我非被宰了。”

    “怕什么，有我罩着你，长安你可以横着走。”吕绮玲大大咧咧地说，被好姐妹捅了一下腰间，她视线望向路中间。

    十几骑之中，马背挂着银枪的青年正看过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翻墙啊。”

    吕绮玲凶巴巴吼一句。

    马超眉头一挑，眼眸盯着她。

    “你想打架吗？”吕绮玲反瞪回去，一点都不害怕。

    马超手摸上银枪，他的观念里面没有男女，只有路人，挑衅者，敌人。

    至于好朋友，还从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观里。

    面前的少女敢挑衅他，那就要付出代价。

    “三招，你挡得住我三招算你赢。”

    马超淡淡地说。

    吕绮玲火了，这幅姿态让她想起自家老爹，“呦呵，你还挺豪横，今天我。”

    “啊啊，好疼，胸口好疼，好像摔断了。”

    司马懿见势不妙，连忙喊痛，在地上滚起来。

    吕绮玲没管马超，紧张道：“你没事吧？”

    “快，我骨头断了，扶我回去。”

    吕绮玲气道：“真没出息，叫你少看点书，多习武。”

    “嗯，嗯，”司马懿哼哼着。

    两女不得不架着他离开。

    马超手离开银枪，“真没意思。”

    “还好你小子没出手，那可是温侯之女。”领路人说着，手离开刀柄。

    刚才那一刻，这些人都做好出手的准备。

    吕绮玲不认识他们。

    他们经常出入将军府，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温侯的爱女。

    “哦，”马超轻蔑一笑，就这么点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继续往前，到达温侯所在的府邸。

    这里离未央宫不算远。

    马超跳下马，跨过门槛，迎面是一片松柏林，院墙在两侧拉开，有拱门，正前方是一个占地宽敞的房屋。

    他深深吸一口气，隐隐能从这些甲士身上闻到那股血腥味，不用多说，这些都是百战精锐。

    但，还不够。

    马超低下头，手背的鸡皮疙瘩冒起来，这可不是寒风引起的。

    他再也不觉得无聊，大步朝那栋房屋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