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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相公:第一百二十章 饯别

    冬日时节,汴水分外清澈,缥碧见底,鱼翔浅底,仿佛在空中一般。乌蓬船儿推开清波,两岸繁华自西而去。天高云淡,渐渐的四野廖阔起来,范仲淹心中愤懑也渐渐地四散开来。

    自虹桥而下,东下十一二里,两岸风光又渐渐地又变得不同起来。范仲淹负手御风而立,那挺拔魁梧的身姿站在船头,微微颔首。

    目之所见,汴河两岸尽是高大幽深的院落,阡陌相通,三教九流无不身处其中。声音嘈杂,仿佛大相国寺前的万姓交易市场,而货物堆积如山,轴轳相接,车马粼粼,却又不同。

    “柳远山虽是市井贩夫,却能造福于一地桑梓。”范仲淹心中这般想着,又自言自语道:“昔者百里奚举于市,却能辅佐穆公成就春秋霸主。而远山兄志在贡举,欲要拜我为师。假若一日唱名,岂非一代良臣。

    古人云,贤士在野,乃宰相之过。仲淹虽非两府相公,然为国举贤,岂非臣子之责,又岂非君子美德!”

    这般思虑着,范仲淹便觉得此番出京,还有未尽之事宜。于是便吩咐那船家道:“某家匆匆离京,以至于水米未尽,船家暂且靠岸泊舟,饭毕再行也不迟。”

    “是”船家应诺之后,这就扯下船帆,用长篙,船桨驾驶者船儿往那柳家湾码头而去。

    弃舟登岸,遥遥的看着那突兀而起的“不在高”山,径直走上了“桂蹊”大道,穿过人流,来到了度假村门口。

    度假村丝竹之音渺渺,原本就比汴梁城中那些瓦子清幽许多。虽然是冬日时节,也是游人如织。此番前来,仿佛又比上次愈加雅致了许多,就连那粗俗的“柳家湾度假村”的匾额,也换成了“邀月度假村”。

    就在那东溪出口的地方,要了一个房间。匆匆点了几个菜,这又借了笔墨纸砚。

    铺开宣纸,举目望了会儿小小轩窗,浓眉舒展,提笔写道:

    “尺素三尺,顺颂商祺,河南先生台鉴:

    仲淹因废后之事而叩阙于宣祐门,被吕夷简之流罗织罪名,贬黜古越之国。内侍军士逼迫甚急,匆匆出京,尚有未尽之事矣!

    ……

    远山兄乃你我故交,也曾对饮指点江山。远山兄有“先天下之忧”这般拳拳报国之心,亦有“处江湖而忧其君”这般匡扶社稷之胸怀。

    而其才堪大任,几欲与管仲,乐毅比肩。眼下他早有贡举之心,也曾欲拜仲淹为师,而其蔚然大才,仲淹岂敢为其师矣。

    仲淹欲托兄者,则是拨冗而赐教于远山矣。其所长着,诗词歌赋,其所短者,策论制艺也。

    ……

    眼下贡举多以文章辞藻华丽而选士,远山精于诗词之道,贡举想必不难。奈何此刻发解已过,登科还需久待三年之期。

    远山为货值俗物所纷扰,读书想必不能专矣。三年之后,若有节外之枝,岂非贤士流于野。

    是故,仲淹欲上疏于陛下者,意欲让陛下再开制科,请河南先生万勿代呈于陛下也。

    ……”

    搁下毛笔,噗的吹了一口那墨迹。这才沉思着吃了几口饭菜。就在离去之际,眼见李仙儿照面而来,拱了拱手,言道:“仲淹贬黜吴越之地,方欲出京。泊舟于柳家湾,乃是有书信陈于河南先生,欲请远山兄做回信使,还请阿嫂替我转达则个?”

    “啊?”

    柳云卿为求学之事,拜师于范仲淹为其所不纳。但也言说以师友相待,而今范仲淹却要匆匆离京,这让李仙儿心下不安,诧异的问道:“这却是何故?”

    “废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那吕夷简卑鄙小人,罗织罪名。眼下某已是睦州知州了。”

    “怎底又是此人!”李仙儿也是满腔愤懑,痛心疾首的说着,又浅浅一笑道:“官场波谲云诡,叔叔之事,奴也不胜明了。不过叔叔何必匆匆而去,奴与小乙哥哥当要践别一番才好哩。”

    “贤伉俪这般繁忙。某就不打扰了,顺水一路东下,正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都是俗物而已,叔叔匆匆而别,小乙哥哥定然会怪罪奴奴没有留下叔叔哩。”

    “呃?”范仲淹思虑片刻,言道:“既然贤伉俪深情厚谊,那某就却之不恭了。”

    李仙儿闻言展齿一笑,说道:“那就请叔叔随奴而来,此处虽好,却不比家中。”

    李仙儿言毕,却将范仲淹让到头哩,而自己则不远不近的跟在其身后。

    范仲淹背着手,四处闲看之际,也就来到了无忧居门口。走到那后院月亮门处,则传来朗朗书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范仲淹爽朗的笑着,说道:“远山兄这岂是在读书,分明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哩。”

    柳云卿正在那假山之上的小亭子之中,懒懒地晒着太阳,心里想着十三娘哩,被范仲淹打扰了人思绪,抬起头来,不无喜悦地说道:“希文兄大驾光临,云卿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柳云卿说着走上前去,拱手作揖。

    “叔叔被官家贬黜为睦州知州,眼下就要出京哩。”李仙儿涩然一笑,说道:“小乙哥哥,你与叔叔暂且进屋少坐片刻,奴奴去调弄酒菜!”

    李仙儿说着敛衽对着范仲淹三福。步步生莲的穿过了月亮门。

    柳云卿足足惊愕片刻,这才诧异的说道:“何故如此?”

    “说来话长。”范仲淹道:“此事不提也罢。只是那吕夷简老贼奸邪小人,官家受他蒙蔽,不是社稷之幸,苍生之福矣!”

    一面说,一面走,来到听雨楼中,柳云卿怅然若失的道:“吕贼着实可恶。官家竟为他所蒙蔽,而将希文兄这般栋梁之才,远贬千里。真是小人当道,君子贬斥呐!”

    “某贬黜之事,也非首次。与天圣年间相比,这次更加紧迫,那中贵人带着皇城司军士自御史台一路跟随,故而匆匆出京,还未来得及与河南先生一会,故而留下尺素三尺,还请远山兄代为传递。”

    “些许小事,何足希文兄挂齿!”柳云卿说着伸手示意,让他坐了下去。

    之后二人长谈一番,临别之时,不胜凄凄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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