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
自从进入五月以来,一直久久未曾下雨的老天爷,似乎对辛苦的小民百姓们多了几分垂怜之心,一场瓢泼大雨之后,田地里原本有些干枯的庄稼重新喝饱了水,就连原本闷热的天气也凉爽了几分。
一队骑兵在官道上奔波着,马蹄在雨水中上下纷飞,却是带起了些许青泥和草枝,马上的骑士们似乎有些顾不得雨水的侵袭,只顾着闷头赶路。
终于,当雨水越来越大时,狂风裹挟着暴雨席卷而来,骑兵们终于在一处荒废的寺庙前停下了脚步,并且生起了火盆,烘干着自己身上早就淋湿的衣物。
一名儒生打扮的老者和一名穿着青衫的中年人围坐在火盆前,其余青壮汉子则纷纷四散开来,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季明兄,你说我们真能被太子重用吗?”
那中年人伸手拨动着地上的树枝,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眉宇间则是郁结着一团忧郁。
此人名叫周亮工,原本是河南祥符人,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原本在山东潍县做知县,他在潍县多有惠政,被潍县人所称颂。
到了崇祯十五年,清军大举入塞,山东各城池相继陷落,清军前锋更是攻到了潍县,而周亮工并不畏惧清军,大举发动士绅百姓,同仇敌忾,誓死守城,一直坚持到了崇祯十六年三月清军北撤时,潍县始终未被攻下。
由于此事,周亮工也得到了明廷的重视,被授予浙江道监察御史,只可惜刚刚到了山东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京城陷落的消息。
一旁的老者则是微微一笑,他轻声道:“路总督你总是相信的,他既然在信中如此推崇太子殿下,想来太子殿下绝非寻常之辈。你我二人既然已经应召,自然要好好为太子殿下效力才是。”
周亮工轻轻松了口气,继而道:“季明兄,我实在没有想到山东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咱们这一路行来处处都是流贼,若非你家有健仆护佑,我只怕根本到不了济南。”
那老者哈哈一笑,此人也非寻常人,他名叫沈廷扬,原为国子监司业,不过此人却于海运之事颇有奇才,曾经为了为解决辽东粮饷运输,上过《请倡先小试海运疏》,建议恢复元代朱清所开创的海上漕运,并将《海运书》五卷和《海运图》进呈崇祯帝。
后来崇祯让沈廷扬命造海舟试之,此人便造了两艘海船,载米数百石从淮安出海,仅仅只用了十天就抵达了天津,而在顺风的时候则只需要五天时间,这一下让崇祯颇为欣赏,便安排此人前往淮安负责海运一事。
而沈廷扬此人眼下除了国子监司业的身份以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崇明沙船帮总舵主,当年沈廷扬奉命为辽东运输粮饷时,使用的正是沙船帮的两百条沙船,而其后数年的海运,也是一直委托沙船帮进行。
在此次路振飞为朱慈烺推荐的几名人才当中,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一位沈廷扬沈舵主。
此人为人慷慨有志气,崇尚侠义,始终奋战在反清第一线,当原本历史上清军攻破南京杀弘光帝时,沈廷扬和淮安巡抚田仰、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各统率水陆军数千、船数百来到崇明,坚持反清大业。
后来同清军作战时,沈廷扬的战船翻沉于徐六径,士卒多溺死,清军在岸上高呼‘剃发受降则可免一死’,沈廷扬却丝毫不为所动,与部下七百人同俘。
当时已经降清的江宁巡抚土国宝和洪承畴都曾经希望劝降沈廷扬,然而沈廷扬不为所动,身着方巾宽袍,被押往苏州三山街淮清桥行刑,临死之前高呼““为国而死,死而何憾”,最终选择了慷慨就义。
沈廷扬望着越发密集的雨幕,却是轻轻叹口气道:“眼下大明已经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所幸有太子殿下力挽狂澜,如果能够在山东扎下根来,天下就还有希望!”
周亮工亦是十分振奋地说道:“没错,这便是我等最为期盼的,只可恨江南衮衮诸公还在争斗不休,却根本没想到太子殿下在山东的处境有多么困难。”
“只可惜苍水小弟未曾跟我们一道前来......不过等我见到了殿下以后,一定要向殿下推荐此人!”
沈廷扬微微一笑,他对于那个叫做张煌言的举人颇为看重,尽管对方身上没有功名,且年纪颇小,可是一身谈吐却相当不俗,才华颇为出众。
周亮工哈哈一笑,道:“苍水小弟今年也才二十四岁,他虽然文武兼备,可是名声终究不振,以致于连路公都没有推荐。”
“英雄不问出处,将来像苍水小弟这般的人物只会越来越容易出头。”
沈廷扬微微一笑,他的心情似乎也振奋了许多,当下继续道:“今夜待雨停之后,我们继续赶路,当早日抵达济南才是!”
.......
历城。
一名长相粗豪的将领神情有些阴晴不定,望着面前的牌匾时透出几分犹豫,此人正是应朱慈烺之召,前来的山东总兵刘泽清。
实际上,在朱慈烺信使抵达之前,刘泽清在淮安就已经接到了来自朝廷的申斥,勒令他赶紧回到山东——由于此时崇祯未死,因此南京朝廷的确定虽然屡经波折,可是依然正式成为了大明的中央政权。
面对崇祯颁布的圣旨,刘泽清也没有丝毫办法,他不可能在淮安宣布抗旨,否则从其他方面的明军完全可以将他击溃并消灭——无论是北边的吴三桂,还是东边的高杰、黄得功,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对象。
“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怕个球!”
刘泽清冷哼了一声,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便迈步踏入了官衙,几名亲兵尾随气候,纷纷走进了大门。
历城作为济南府的中心区域乃至于整个山东的政治中心,其官衙建制规模自然非常大,刘泽清在一名军士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前衙。
刘泽清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发冷,他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衙中已经站着数人,其中为首一人正是一名少年,他高坐中央,神情威严冷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