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了一眼对岸,喊杀声依旧震天,法界之中,黑云煞气冲霄,梁州城民,皆面带凶厄气机,钟七叹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唉…老邓,望你能保本心不变,渡过此劫,便是飞龙在天。”
言罢存神变做太乙天尊,默念了太乙救苦经一卷。
钟七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仙道,人道,鬼道,各有命运路线,三者平衡相依,并无高下之分,人道若昌盛,仙道则低迷,鬼道若昌盛,恶鬼满人间。
功果未到之时,钟七从未想过,要以仙道居高临下去干涉人道变革。
没有达到一定功果,能掌握命运,天数,妄图干涉人道变革,修行者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人道洪流,滚滚大势碾成齑粉。
在胡骑围城,生死存亡这种情况下,世外之人就不好去掺和的,当然,这不是钟七临阵跑路的主要理由。
主要是仙道贵生,君子不立于危城之下…
不一会到了天台山下,空中阴云密布,林中薄雾濛濛,风呼翛翛,仰观天时,知是骤雨将至。
钟七见此便转道上了天台山,却是想起天台山旧友,不知宝象最后又回天台山没有,此行也正好去看看,顺便躲避风雨。
盛世佛门开山,乱世道人背剑救苍生。
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佛门亦有大慈悲之高僧,不能概而论之。
但随着乱世到来,天台山这个佛门盛地也变得萧条,一路走来,就见许多曾经香火冲天的寺庙,禅院大门紧闭。
行到灵官庙处,钟七步履一顿,转头望去,就见曾经瓦檐破碎,院墙坍塌,蛛丝密布的灵官庙已经焕然一新。
虽然已经墙壁透风,屋瓦漏雨,漆门斑驳,但蛛丝,灰尘已经不见。
破落小庙,却干净整洁,神像庄严,香烟渺渺升起,在一众禅寺中,显得格格不入,迥异非常。
一个青袍道人,正在端着筛子,炮制药材,恍然抬头,见钟七站在外间,绕有兴致的打量灵官庙。
青袍道人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惊喜呼喊道:“钟神仙…”
言罢几步冲到钟七面前,屈腿跪拜,钟七连忙上前扶起,仔细一看,原来是曾在普贤禅院见到的头陀,疑惑道:“原来是长老,你不是在禅院供奉普贤佛爷,怎么却又在此开了道观?”
“唉…容神仙恕罪,弟子才敢说…”青衣道人垂首低声道。
“先起来吧,你能有什么罪。”钟七扶起青衣道人道。
“弟子张笃,原就是这灵官庙的道人,只是师父去后庙中香火不继,又听了秃贼蛊惑,这才入得佛门,后来见神仙行法,才知道门亦有上真。
遂又弃佛归道,重开庙宇,虽则香火不丰,但我以采药勉强度日,再不敢叛道,望上真恕我之罪。”张笃面带惭愧道。
“我不是神仙,你也无罪,毕竟信仰自由嘛。”钟七宽慰道。
虽然不知信仰自由是个啥意思,但也知道神仙并未怪他,张笃高兴道:“你不是神仙,怎么会神仙的法儿,定是我道门大德上真。”
见钟七摇头要走,张笃忙道:“上真你要去何处,风雨将至,不如在就我庙中落脚吧。”
钟七本来准备在普贤禅院落脚,如今即有道门从林在此,纵使再破,也不该去禅院挂单了,便颔首同意。
“也好,我先去禅院一趟,见见旧友,稍后又回来。”钟七含笑道。
张笃怕钟七去了又不回来,便急忙跟上道:“我也一起去吧。”
“也好…”钟七回头望了他一眼,见其满脸殷切,便笑回道。
俩人一路到了禅院,也是大门紧闭,张笃见此,很有眼色的当先跑过去敲响了大门。
“众位长老都在斋醮祈福,近日封山,不开寺门,施主请回吧。”一位麻衣老叟,提着扫帚开门,见二人道家打扮,便摇头回道。
这老者生得面目丑陋,榻鼻,凹拐脸,龅牙腔,一身褐麻衣,袖口,衣摆,皆有卦图,手拿扫帚,似个扫洒看门的门子。
“老先生,贫道钟泓继,与静玄长老早是旧识,今从此过路,顺带看望,还望老先生通禀。”钟七稽首道。
丑脸老叟闻言一愣,随即面露悲色道:“施主不知,静玄长老在月前已经圆寂了。”
“什么…老和尚圆寂了?”钟七愣然问道。
“不可能,静玄长老有武艺傍身,身强体壮,去年还能挑一担水,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了?”张笃不可置信的道,转而又疑惑道:
“住这么近,贫道怎么没听此事,你们禅院不给他办后事么?”
麻衣老叟悲道:“是病死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佛爷也避不了,他是去年染了风寒圆寂的。”
钟七默不作声的看了门内一眼,禅院一片死寂,鼻头耸动,丝丝腐臭异味袭来,似乎有尸体死了很久,发臭的迹象。
正要再看,麻衣老者闪身挡在门缝上,不动声色的堵住钟七视线,朝二人道:“两位请回吧,今日寺中正在斋醮,不奉外客。”
“怎么有股异味…”张笃鼻头耸动,呆呆问道。
“哦…阿,那是寺中高僧正在做法,行什么金身法,好像是要把静玄长老的尸体封入坛子,做成泡菜…”老叟一愣,转而解释道。
“做成泡…泡菜…”张笃一副哗了狗的表情。
钟七闻言怔然,反而释下心中猜疑,见老叟一脸无辜,张笃懵懵懂懂,便出言解释道:“是一种小乘佛法,常有高僧佛法高深,死后尸身数百年不腐,还能受后人供奉瞻仰。”
言罢撇了老叟一眼,拉着张笃便往回走。
一直走了百步外,才悄声道:“其实是先把尸体内脏掏去,再用秘药炮制,把尸体封入坛中。
埋个几年,或腌制几年再取出尸身,就有一定几率不会腐烂,是佛家常用的小乘佛法。”
张笃作为一个道人,思想非常传统保守的,有些不可思议道:“那这样岂不是对先人的不敬,不忠不孝之举,贼秃不当人子。”
“哈哈…不当人子,他们遁入空门,剃发改姓,断绝六亲,自然是不当人子…”钟七轻笑不已道,只是心中悲伤沉重,缅怀一代高僧大德的逝去。
随后又道:“不过这样也算正常,若不显圣,又没有仙迹神遗,就没有香火,那偌大庙宇禅院怎么养活。”
张笃听得愣愣点头,心下却道:“原来还能这样,真是涨姿势了,他果然是高人,能懂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