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灵能之主

    没错，琳达没有听说过谷幽，也没有听说过Y女士。

    但她的确听说过戴安娜这个名字。

    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灵能武士，那位被奉为圣徒的传奇武士的妻子。

    教派中记载，是她孕育了灵能之主在人间的化身。

    “你说的，是‘圣母戴安娜’么？”琳达问。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安迪苦笑摇头，“不过你听到的那个说法，她孕育了灵能之主的化身，的确没错——这故事就长了，我们还是得从头说起。”

    安迪缓缓道：“新洲大饥荒时，新洲人苦不堪言，他们看不到任何未来，如果不能成为羲和的一员，那么未来就客观不存在，要么在凄苦中崩溃自杀，要么加入武装集团，确切说，是极端暴力团伙——这与Z的救世军有本质上的不同，那些暴力团伙没有任何长远目标，完全以活下去为目的，对所有团伙之外的人烧杀抢虐，说白了，就是强盗。”

    “大饥荒开始后，羲和逐渐壮大，暴力团伙与武装集团的生存土壤都被极限压缩，侠隐联盟就是在那个时候失败的，除了羲和之外，新洲任何人和组织都没有富余资源，抢无可抢，那是最恐怖的，炼狱一般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恰恰成为了一种东西的土壤。”

    安迪看着琳达的双眼，缓缓道：“宗教。”

    “因为现实不确定，所以精神就要非常确定，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不会在乎什么科学不科学的，在旧时代已经逐渐式微的宗教团体像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那位索伦大主教，便是当时的一个宗教头目，那时他已经快八十岁了，聚集了一大帮教众，说是宗教，其实就是个荒土上以贩卖器官为生的土匪窝——那些宗教在饥荒平息之后大多都自然消亡，不过新洲现在仍旧是世界上宗教最多的……”

    安迪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琳达惊恐的、茫然的、不可思议的目光。

    啊，是了，对一个灵能之主的信徒说这些，的确是颠覆三观。

    索伦是神之使者。

    灵能教派的历史半真半假，但安迪确定，索伦的发家史这部分，肯定不会被写进去。

    他笑了笑，继续道：“索伦在当时并不算强大的宗教势力，甚至连中等都不算，本来，他和他的教派应该在饥荒平息后自然消亡，又或是转型为武装集团，但他命好，先后捡到两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捡？”琳达疑惑道。

    “对，就是捡，”安迪说，“第一个，自然就是Y女士，她的父母曾是羲和员工，在大饥荒开始时，被末位淘汰，一家三口，只给一个留存名额，他们将这个名额留给了女儿，羲和收下了她，将她培养成了最优秀的信息工程师，列为高级储备人才，赛博空间的前期搭建，就有她的参与——这实在是，太傲慢了。”

    “傲慢？”琳达皱眉道，它不明白这算什么傲慢。

    “在羲和收留Y女士时，她年龄已经不小了，有很明晰的记忆，她虽身在羲和，但却非常清楚，是谁杀死了她的父母，这在她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后在大饥荒中发生的一切，更加刺痛了她的灵魂，渐渐的，她对羲和萌发了一种近乎变态的仇恨。”

    “而这股恨意，最终促使她投身极端反抗运动，她称自己为‘Yuck’，你们口中的圣母，其实是个恐怖分子。”

    安迪顿了顿，继续道：“极端反抗运动，自然是要失败的，Y女士流落到了荒土上，那时候的荒土可不平静，她被羲和通缉，无处可去……”

    “等等，”琳达突然打断了安迪的话，“你不是说，她是个很优秀的信息工程师么？又曾参与反抗运动，即便被通缉，也不至于无处可去吧，会有很多人愿意收留她的。”

    “呵呵呵呵，”安迪笑着摇了摇头，“Y女士最大的价值并不是她出身羲和的专业技能，而是……她的脸。”

    “脸？”

    “琳达，你见过圣母戴安娜的画像么？”

    琳达愣了愣，对啊，整个教派竟然没有一张圣母的画像！

    “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到索伦的房间去看看，在那里，有一张圣母的画像，你看到她的脸，就懂了——像她那样的人，只能在三大公司生存，而且一定会成为某位公司董事的配偶，没有第二种可能。”

    “好，”琳达点了点头，“你继续。”

    安迪继续道：“她被羲和通缉，无处可去，只能一个人流浪，而且还得避开所有人迹，很快，她就耗尽了食物，晕倒在某个小树林里，接着，索伦路过了那里。”

    “索伦救了她？”

    “不，”安迪摇头道，“是她救了索伦——她帮索伦建立了一个加密的网上黑市，这便是‘灵网’的雏形，索伦得以转型业务，做地下掮客，如果没有她，就靠贩卖人口那种小伎俩，索伦的教派撑不了多久。”

    “那一年，她还只有十七岁，而索伦已经八十了，说来有趣，他们之间能合作，恰恰是因为过大的年龄差距。”

    “Y女士帮索伦的教派完成了一次小小的转型，但也只是延续了教派的生机，索伦和他的教派真正完成蜕变，是因为另一个人——Z先生，不过Z先生在新洲的故事，还得从海德拉分裂说起。”

    “你知道，灵能最初是在海德拉的实验室里被发现的，照理说，如此革命性的新发现，应该投入全力继续探索，可赫曼追求永生，那个时候他已经太老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迫切需要一种能真正投入实用的，延长寿命的方法。”

    “所以，海德拉分成了两派，生物派与灵能派，赫曼选择了更为稳妥的生物派，几乎把全部资金都注入了生物改造技术的研究——如果你对新时代史有了解，应该知道，那时的海德拉才是真正的巨型企业，赫曼的权柄，是真正的人间之神。”

    “但一个疯掉的神，会带来极其恶劣的后果，赫曼除了自己的寿命，什么都不关心，这导致了海德拉内部运转不良，他几乎放任所有问题，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同一时刻，利维坦和羲和正在崛起，对海德拉虎视眈眈。”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灵能派出走，这个引子点燃了海德拉的火药桶，世界上唯一的巨型企业一夜之间就崩溃了，而那些灵能派……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琳达有些茫然，当然是去了新洲，教派的历史上就是这么写的，而且这也的确符合现实，灵能教派，就在新洲。

    “他们其实去了利维坦，”安迪笑道，“很简单的道理，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追杀，有能力庇护他们，且继续支持研究的，只有利维坦和羲和，羲和太远，而利维坦，近在咫尺——但他们没有真正抵达利维坦。”

    “为，为什么？”琳达问。

    “因为Z骗了他们。”安迪笑了笑，“你知道Z的真实身份吗？——他是利维坦家族的第三子，真正的嫡亲血脉，对，他是个家族的叛逆，救世军最初的活动范围就是在旧大陆的利维坦势力范围，Z凭借他超然的身份和权力，在自己的家里，扶持起了一个家族的敌人，同样也是因为超然的身份和权力，他截取了灵能派意图投诚的情报，然后……”

    “他以利维坦的名义，把那些人全都骗到了新洲，救世军从此吃下了灵能派，但也捅了马蜂窝。”

    “利维坦其实并不是不知道Z的所作所为，但就像是孩子的玩闹一样，听之任之了，他们从来就不认为Z能搞出什么风浪，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直到它截走了灵能派，一下子就成了海德拉的头号敌人，利维坦不得不与他断绝关系。”

    “这下，救世军一次性得罪了三大公司，情况便变得窘迫起来，羲和烦他，海德拉恨他，利维坦想把他绑回家去——而同一时间，X先生在旧大陆扎下根来，侠隐联盟依旧存在，他不断向Z输送支援，但还是奈不过三大公司的共同压力，一年不到，初代救世军就彻底崩溃了，Z只剩孤家寡人，在一次袭击中，受了重伤，死里逃生，晕倒在某个小树林里，你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了，对么？”安迪笑着道。

    “接着，索伦路过了那里。”

    琳达都呆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教派的起源，竟然是源自一个耄耋老人饭后散步的‘捡垃圾’！

    等等，如果这样的话……

    安迪看懂了她眼中的震惊，缓缓道：“没错，Z，便是传奇武士——话说，你知道为什么早期的灵能研究举步维艰么？”

    “为，为什么？”琳达茫然道，这短短几十分钟听到的东西，已经颠覆了她的三观。

    “很简单，只有调整者才拥有先天经脉，而那个时候，海德拉才刚刚开始推广调整者技术没几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出几个灵能敏感者，”安迪缓缓道，“而Z，是海德拉送给利维坦的外交礼物，赫曼亲手制作的调整者，一个超级灵能敏感者。”

    “为了吃下灵能派而葬送整个救世军，是有意义的，在拥有Z这个完美实验体后，灵能的研究突飞猛进，很快他们便找到了蓝红能量转换法，Z成为了灵能使用者——灵能，这便是他找到的，通往新世界的，半块钥匙。”

    “那另外一半呢？”琳达忍不住问道。

    安迪摇了摇头：“另外一半不重要，起码在那个时候不重要，Z最后也没找到它，你现在只要知道，Z找到了灵能，这意味着他拥有了足以与公司抗衡，甚至是压倒公司的力量，希望真的出现了，很快，攻守就将逆转……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Z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什么错误？”

    “他以最大的善意揣测人心。”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琳达，光靠Z一个人，是无法与公司抗衡的，”安迪叹气道，“灵能的力量需要推广，但如果大范围传播，势必会泄露给三大公司，在巨大的资源差距下，三大公司将会拥有更强的灵能之力，起码在战胜三大公司之前，它都必须握在一小部分人手里。”

    “Z需要重建一支救世军，一支完全由灵能使用者组成的军队，‘心胜于物，超凡入圣，剑诛邪秽，天下大同’——就像这四句箴言一样，Z把这支军队命名为‘武士’，希望他们有坚定的意志，强大的力量，崇高的信仰……以手中光剑，诛奸除恶，匡扶正义与公平。”

    “凭借Z手里的资源和X的支持，这支军队的建立只是时间问题，Z是一个激进派，但这一次，他有耐心，愿意等——可有人不愿意。”

    “是Y女士么？”琳达问。

    “对，”安迪点头，“Y女士是Z能拥有灵能的关键角色，其实一开始，灵能的研究并不顺利，Z在索伦的教派里待了几年都没能真正掌握，直到海德拉势微，赫曼被迫下台，Y女士通过灵能派的人忽悠了赫曼，把他骗到新洲，成为了他的学生，在赫曼的帮助下，Z才真正贯通八脉，Y女士是个了不起的人，但同时……”

    “她也是个比Z更加激进的激进派。”

    “为了能让武士更快成形，她给Z提出了一个建议……琳达，你知道这支灵能之军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信念，是不畏死亡的必胜思想。”

    “Z的那一套见效太慢了，她撺掇Z让索伦用宗教信条的形式去搞他们的思想建设，Z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他同意了。”

    说到这里，安迪笑了起来。

    “你刚才不是问说圣母戴安娜孕育了灵能之主在人间的化身么？”

    “对，”琳达眼睛一亮，“所以Z就是灵能之主？”

    “不不不，”安迪连连摇头，然后他露出了一种滑稽的表情，“Z同意了Y的提议，让索伦在原有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军教一体的教派，那一天……”

    “索伦找到Y，说，任何一个教派都需要一位信仰的真神，这位神，究竟是Z做，还是你做？”

    “Y想了想，说Z肯定是不愿意的，我也不想露面——其实她很聪明，她知道索伦来问她这个问题的意思，神，才是一个宗教的真正领袖。”

    “Z如果不愿意当神，那么这个神，谁都不能当，可问题是，总得有个神啊。”

    “Y笑了笑，对索伦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我给你一张神的画像。”

    安迪说到此处，投影出一幅画面，是个坐在莲台上的，半人半虎的人。

    “这就是灵能之主的化身，对么？”

    琳达点了点头，教派说灵能之主化为一头巨虎，和圣母戴安娜交合，生下了这个化身。

    安迪哈哈大笑起来，投影出另一幅画面，那是个女人的背影，纤细、优美，让人望而生爱。

    女人手中拿着画板，画面前方，一只肥硕的橘猫趴在火炉旁呼呼大睡。

    “这，才是灵能之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