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在僵侍了二十四天后,城内的满蒙大兵发现城外的顺军不仅没有退兵,反而源源不断开来新的军队。
两天后,城外顺军的营寨竟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倍多。
显然,至少数万顺军有生力量赶到了南阳城,这让南阳城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顺军正在修建更多的营寨,并且他们开始沿着南阳四城开挖壕沟,似乎想要将城中的满蒙大兵围死,不使一人走脱。
被吸血虫病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谭泰意识到这绝不是仅对南阳城的争夺,而是顺军大举南征。南阳不过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襄阳,直至远方的南京城。
如果南阳得不到援军,城中近万满蒙将士就再也无法替死难于北方的同胞报仇。
大清最后的种子也会在这远离家乡的异乡灭亡怠尽。
南阳城里的满蒙大兵也被城外密密麻麻的顺军营寨吓坏了,不少人都在猜测顺军还没有发起总攻是在等侯火炮。而只要顺军发起总攻,南阳城是绝对守不住的。
很多将领找到病重中的谭泰,希望这位大清的一等公、明朝的河南总兵能够立即放弃南阳城带领他们突围。
这么做的结果有可能突围成功,但代价却是要丢弃城内那三千多染疫的士兵,同样还会让尾随的顺军没有任何阻挡的攻到襄阳。
一夜辗转后,谭泰决意死守南阳城。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燕京丢了,辽东丢了,整个北方都丢了,难道我们八旗勇士真的要如狗一般在汉人的土地上继续苟延残喘吗!”
“这里,就是我谭泰的死地,这里也是你们的死地!”
说话都痛苦的谭泰震住了想要突围的爱松古和巴颜,这位同鳌拜一样有着赫赫战功的一等公在关键时候拢住了南阳城中的满蒙大兵,告诉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也告诉他们英亲王一定不会放弃他们。
一拨拨告急求援的快马冲出了南阳城,可是前面五拨信使只成功跑出去了两拨,其余三拨都叫顺军给截住了。
而这三拨信使也没能带回援军。
第六次去求援的都是谭泰的亲兵,总共三人,都是身手了得。可是在冲出城后不久,一队顺军骑兵就撵上了他们,一番交手,当场就叫顺军给杀了两个,余下一个却是成功逃出,快马加鞭往新野方向奔去。
城头上,看到有一个信使成功突围,满蒙军官都是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气闷起来。
甲喇额真塞愣额将刀鞘往城砖上一砸,憋屈的骂道:“几天了,援军早该来了,他们在哪里!”
塞愣额边上的游击巴颜听了他这话,却是显得很平静,道:“援军什么时候来,咱们做不了主,只能在这等着。你发再大的火,骂上天,这援军就能被你骂来了?...消消火,还是琢磨着怎么把城给守住吧。”
塞愣额听了巴颜的话,心知他说的在理,闷头不再吭声。
“将军来了!”
伴随着脚步声,谭泰被一众亲兵用担架抬上了城头。
几天下来,这位大清的一等公眼眶变得更加凹陷,脖子却变得更加肿大,棉被下的身子看上去也好像在水中泡了很多天的死尸。
艰难的睁开眼环顾了城头上一众满蒙将校后,谭泰示意亲兵将他抬到城垛边扶他靠着垛口。
透过垛口,谭泰看到的是城外密密麻麻的连营,和那无数杆于风中飘动的旗帜,以及不时驰弋的顺军骑兵。
谭泰眼神有一点落寞,他想到当年随太宗皇帝征战锦州的一幕。
那时,大清的八旗将士也如这城外的顺贼一般威风无比。
“大哥,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顺贼把咱们围死!”
谭泰的弟弟谭布也是满洲悍将,当年清军攻打锦州时,守将祖大寿以步兵出战,谭泰冲坚力战大败明军步兵,后再败明军骑兵,威震八旗。松山之战时,明将曹变蛟悍勇冲击太宗御旗,也是谭布领人誓死抵抗,这才让太宗皇帝幸免于难。
一听谭布想要出战,巴颜顿时摇头上前道:“贼兵是咱们的好几倍,咱们又不是天兵天将,怎打得过?”
听闻此言,谭布勃然大怒,冲巴颜怒道:“你是被汉人给吓破胆了吧!”
“你!…”
巴颜火上心头拉起衣服,指着那一个个伤口道:“我被汉人吓破胆?你以为我这身上的伤口,全是我自己拿刀捅的吗!”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爱松古忙呵斥道:“胡闹,在将军面前吵什么,是想被拖下去打军棍吗!”
谭布和巴颜听了这话,都是不敢再吵。
谭泰有些微怒,城上这些将领都是当年南征北战的满洲勇士,可如今除了弟弟谭布还敢出城与贼兵一战,其他人竟然都畏贼如虎,身上哪还有半点满洲勇士的样子。
这让他很是失望,也很痛心。
将领是一支军队的骨干核心,如果连将领都变得畏战,这支军队还能打么。
满洲儿郎们不敢再战,同顺贼的仇恨还能去报吗,大清还能东山再起吗!
想到这两年天翻地覆的变化,谭泰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或许当年入关时郑亲王济尔哈郎等人建议掳燕京财富退还辽东,坐观汉人内乱的主张,未必就不对了。
如若当年八旗果断从关内抽身,如今这关内同样还是任由八旗勇士揉虐的踏马之地!
哪怕九王不让英王领大军南下孤军追击李自成,这局面也不会像今天这般糟糕!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九王同朝廷都已覆没,还有什么可悔可想的。
心中的憋闷让谭泰呼吸有些急促,他不知道自己染的什么病,但他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但他一定要撑住,撑到英王的援军赶来,不然他对不住大清,对不住英王,对不住这城中的族人。
视线中,众人脑后的辫子让谭泰有些亲切。
这是英王为大伙极力争来的、代表满洲一族最后荣光的象征。
头可断,辫绝不可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