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公司举办了两周年的周年庆。
去年盈利颇丰,身为老板的沈亦泽相当慷慨,不仅花费上千万购置奖品,还发下高额的经费令各部门自行组织团建。
员工开开心心团建去了,沈亦泽则率领团队飞往燕北。
自从《人民的名义》爆火之后,公司和央视的合作就越发多了起来,沈亦泽此次燕北之行,除了接受央视新闻频道《对谈》栏目的专访,顺便也跟央视多个频道的总监谈一谈今年合作的项目。
央视一套、三套、六套和八套向金点总共邀约了八个项目,其中综艺《我要上春晚》、《朗读者》和电视剧《大江大河》的创意出自沈亦泽之手,其余项目都由公司各部门原创。
有过多次合作的基础,双方谈得十分顺利。
录制在总台的N11演播室进行,由新闻频道著名记者、主持人彭静对沈亦泽进行人物专访。
《对谈》栏目是原央视新闻评论部2003年1月配合一套改版之后推出的一档演播室谈话节目,每次时长45分钟左右,是中央电视台目前播出时间最长的严肃节目。
节目一向秉持新闻性、真实性、关注度、影响力的诉求,面对面的交流,心与心的碰撞,用对话记录历史,以人物解读新闻。
能进入《对谈》的人物都是重量级的,都有着自己的人生故事,他们中有新闻事件中的焦点人物,有新闻话题中的真实人物,有时代变革中的风云人物,也有备受关注的公众人物。
换句话说,受邀参与节目录制,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认可。央视的节目政审一向严格,尤其是这种严肃节目,但凡有点花边或者污点都不能上,嘉宾的形象和事迹必须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对于国人有着积极的导向作用和榜样作用。
专访会涉及到的问题节目组私下向沈亦泽透露过,主要包括这次格莱美之行、个人影响力的提升和创业这三个部分,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进了演播室,跟节目组碰面。
彭静戴一副黑框眼镜,一头相当干练的超短发,气场十足。
简单聊过之后开始正式录制。
彭静问他:“你创作的歌曲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这一次还顺利拿到了格莱美奖,在颁奖的现场,当主持人宣布结果时,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沈亦泽坦诚道:“虽然奖不是颁给我的,我也没有上台领奖,但身处现场,还是有点激动,与有荣焉嘛!”
彭静追问:“只是有点激动吗?”
“对。”沈亦泽点点头,“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以这首歌的成绩和江怡宁全年的表现,这个奖非她莫属,否则就是评审机制出了问题。”
彭静问:“获奖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与此相关的讨论,许多人把你称为‘华人之光’,我们也观察到,你微博的关注数在短短几天内涨了一千多万,一夜爆火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吗?”
沈亦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算一夜爆火吧,我一直都挺火的。”
主持人和摄影老师都笑了起来。
沈亦泽敛起说笑的神色,正色道:“在幕后工作者中,我算是知名度很高的了,在获奖之前就是如此。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因为你身处这个圈子,你要产出作品,一旦作品火了,自然会有人关注到创作者。”
彭静略带调侃地补充一句:“尤其是你火了太多的作品,想不关注到你都难。”
沈亦泽哈哈一笑:“我也扑过不少作品,只是大家有意识地选择忽略,不怎么提及而已。”
“那你觉得获得这么高的关注度,对一个幕后工作者来说,会是一种负担吗?”
“负担倒不至于,但肯定会有压力。我觉得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方面,知名度的提升有助于我们在这个行业立足,你有了影响力,你的作品自然会获得更高的市场预期,投资者对你的信心也更足。
对我来说更是如此,因为我不仅是一个创作者,还是一个创业者,我个人的成长和进步跟我的公司是息息相关的,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并不抗拒外界的关注。
但另一方面,身为创作者,你会有压力,会产生功利心、得失心,会为下一部作品担忧,有时甚至会走入为讨好粉丝而创作的歧路。这个就需要自己去调整心态了。”
沈亦泽的回答条缕清晰且十分诚恳,彭静心里暗赞,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问:“你刚刚提到创业,你创业至今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从无到有,一点点做到现在的规模,算是非常成功了,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经验吗?”
“首先,我不认为我已经成功了,事实上,我离我自己的目标还很远。其次,我不认为我是个优秀的创业者,我之所以能够取得一些成绩,不是因为我商业上的天赋,只是因为我们公司的原创实力够强,我们能持续不断地产出爆款。
当然,我个人认为,做内容的公司,原创实力才是硬道理,靠商业运营出来的成绩,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烟火,转瞬即逝。”
身为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彭静只引导嘉宾陈述观点、分享经验,至于嘉宾说得如何,她从不予置评,尽管她很赞同沈亦泽的言论。
她接着问:“那你的目标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沈亦泽思考数秒,尽可能用简单明了的方式回答:“网络上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很多人认为,现在的华语乐坛已经崛起,足以跟世界掰掰手腕了。
其实不然。一个产业的发达程度不能只看头部那几个人,要看整体的状况,要看大环境。真实的情况是,华语乐坛的上限的确一年比一年高,但下限也在被不断刷低。
国内文娱产业的趋势正在朝粉丝经济过渡,我们并没有学习欧美乐坛的兼容并包,而是在向日韩的粉丝文化取经,而且是取其糟粕,去其精华。这很令人担忧,长此以往,必将导致粉圈的畸形发展和整个文娱产业的倒退。
我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平台和体系,帮助更多有实力的创作者,让他们的作品同样能够被看到、被喜欢。
音乐不该只有一种风格,乐坛也不该只有一种声音,等什么时候我们的创作者可以不再为了生计而委曲求全、迎合主流的时候,那才是华语乐坛真正的崛起之日。”
彭静说:“既然现在的趋势就是这样,你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呢?以你的能力,顺势而为应该轻松得多吧。”
“正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才不能这样做。”沈亦泽说,“我希望这个行业能够蒸蒸日上,而不是脱离正轨,走入歧路。”
“你觉得你能够做到吗?”
“做不做得到都必须做,人总得有点高于物质的追求,不然这一辈子不就白活了吗?靠我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但我有一个优秀的团队,而且我相信,我们的团队会越来越大,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具备跟大环境抗衡的力量……”
录制非常顺利,整个过程他都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并且回答都是积极向上且符合核心价值观的,后期几乎不用做什么调整。
燕北之行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回江南之后继续忙于工作。
《奔跑吧兄弟》在观众的叫好与同行的眼红中收官,最终的均集播放量定格于1.8亿,毫无疑问又是一部现象级综艺,节目的火爆带动了周边产品的销售,全国掀起一股撕名牌热,甚至成为高校社团必备的素拓活动之一。
《奔兄》为公司带来的盈利超过十个亿,第一季还未结束,已有不少财大气粗的金主爸爸找上门来了,光是第二季的冠名费就炒到了近两亿。
沈亦泽让海外事业部联系韩国的三大电视台,询问他们是否有意引入这档节目。
原本打算反向输出一波,没想到韩国人还真有点骨气,放着钱不赚,非自己原创不可。
沈亦泽倒不很在意,海外版权算额外收入,有当然好,没有也不影响大局。
《达人秀》和《奇葩说》第二季的录制已经完成,将于月底上线。本季度将相继上线四档综艺,质量都不低,可看的内容变多,可以预计,付费会员数也将迎来快速增长。
下一季度的综艺正在筹备之中,除了《爸爸去哪儿》第二季,还有新的S级项目《我是歌手》,以及由策划部原创的两档用于试水的节目。
对于策划部原创的节目,沈亦泽不奢求每档都火,一年出一档爆款他就很满意了,这样一来,哪怕几年之后,《好声音》和《奔兄》等节目的热度掉下来,他的创意用尽,公司也能靠原创接棒,持续不断地产出高质量的新内容。
在沈亦泽看来,《我是歌手》的价值甚至比《好声音》和《奔兄》更高,不仅因为《歌手》的收视率一骑绝尘,更因为这档节目的造星能力之强,堪称冠绝群综。
近一年来,公司很是网罗到了一些顶尖的实力派唱将,沈亦泽为他们量身定制过歌曲,奈何歌红人不红,经济效益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而《歌手》正是这些唱将的助燃剂,只要唱功够好,高音够炸裂,有一两首耳熟能详的代表作,保准一飞冲天。
一线艺人的吸金能力非常之强,尤其是这些不温不火的歌手,跟公司签的分成比例都很低,但凡起来一个,公司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说到唱功,沈亦泽第一个想到就是江怡宁。
在他听过现场的女歌手之中,还没有谁的唱功可以跟江歌后一较高低,她现在又是国际巨星,顶流中的顶流,要是能把她诓上节目,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
沈亦泽联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家中躺尸。
自从17年封后之后,她就没再这么奔波过,31岁的人了,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已远远不如十年前,当初整宿不睡觉,第二天还能上台活蹦乱跳,现在稍微折腾一下就累得不行。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望着玻璃柜中的金色留声机奖杯,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了。
她准备出去飙几圈车,解解压,刚拿上车钥匙,就接到了沈亦泽的电话。
“综艺?”
她上一次参加综艺还是去年的第一季《奇葩说》,去划了两期水,还挺轻松的。
别的综艺她就没再接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必要。
现下最火的几档综艺都是自家公司出品的,她要上也是上自家的综艺,何必去凑友台的热闹。
“什么综艺?”
“唱歌类的,你的长项。”
“类似于《好声音》那种?”
“不不,这个是纯粹的唱歌节目,每期唱一首歌就行。”
沈亦泽知道江怡宁不想上节目当导师。
“每期唱一首歌就行?真这么轻松?”
“当然了,我能坑你吗?”
“什么时候录?”
“下个月。”
“行,你跟小薇说一声。”
“好嘞!”
得到江歌后的首肯,沈亦泽立即联系朱薇,把这事敲定。
江怡宁哼着小曲出门,唱歌对她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打死她都想不到,这竟是一档成名歌手之间的竞技节目。
余笙在月底发行了她个人原创的第三张专辑,相当高质量的一张专辑,销量同样惊人。她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完全不依赖沈亦泽的歌手,不仅如此,她还可以输出,公司许多艺人的单曲都是出自她手。
余笙也有段时间没在综艺上露脸了,第二季的《好声音》沈亦泽打算让她担任其中一位导师。
转眼进入五月,杨九安抵达本次实地考察的最后一站——嘉鱼县。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她联系上她的大学同学,咸宁电视台的编导陈玲,替她摸清了情况。
杨九安打算拍摄当地的职业挖藕人,可到了现场才发现,陈玲告诉她的那两个湖又小又不漂亮,根本拍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几经辗转,团队打听到一个私人的湖,每年九、十月,都会有三百人一起下湖挖藕,于是临时换了拍摄地点。
晚上跟沈老师视频,杨九安便把这事分享给他。
其实类似的事不胜枚举,无论是从书上还是从网上查到的资料,都无法确保其真实性,有时循着踪迹跑到穷荒僻壤,却发现当地查无此人。
不过,想找到的人虽然有可能找不到,特色的食材或美食总不会出错,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团队就随机应变,在周边寻找合适的人选。
杨九安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简单,因为要上镜,所以必须挑眼睛有光的、有神的,一看戏就不错。”
沈亦泽笑着调侃:“你们拍纪录片还要挑演员?”
“那当然了,纪录片是一种艺术的表达形式,既然是艺术,就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真实。事实上,摆拍是纪录片的惯用手法,因为在跟拍的过程中,摄影师没办法将每一个瞬间都清晰无误地记录下来。
漏拍、虚焦、角度不好、耗时过长……这些都是拍摄过程中常见的问题,在预算和制作周期有限的情况下,重新摆拍一遍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一定是最好的。
对于纪录片来说,只要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只要这个事件是受访者亲身经历的,就是真实的,我们的一切工作服务于拍摄这件事。
也不只是我们这样做,我在BBC实习的时候,BBC拍大草原,草都是在灯光室里拍的,NHK(日本放送协会)拍大鲨鱼,那鲨鱼都是水缸里养的……”
安安小课堂再次开启,每当说到和她本职工作相关的话题,这丫头就跟嚼了炫迈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亦泽静静倾听,安丫头对纪录片对摄影的热爱正如他对音乐的热爱,所以他很能理解,也很支持,尽管长期的出差有时会使他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但每次她回来,那种克制之后尽情释放的感觉也很畅快。
她快回来了。
一念及此,他就有点蠢蠢欲动。
杨九安感慨:“上周我们去了内蒙,本来定下的素材是烤全羊,结果到了当地,人家说他们那里最好吃的羊是水煮羊,叫手把肉,只需要把一头羊放到清水里煮,加一点盐就好了。
调研了才知道,篝火烤全羊是我们汉族人自己演绎的,当地的蒙古族人根本不这么吃羊,烤全羊只在旅游景点有。
这次的实地考察真的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有当你真正去过田野,你才会发现,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概念都是被演绎出来的。”
沈亦泽说:“听你说完,我都想跟你一起去实地考察了。”
杨九安微微噘嘴,小脸上写满遗憾:“你要能来就好了,我们路过了好多好漂亮的地方,每次拍照的时候我都会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安安的真情流露令他既感动又心疼,他认真地说:“等你拍完这部纪录片,我保证,我一定给自己放个长假,陪你全国各地旅游。”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