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城总司的愁容,林怀恩很清楚,天城瞳子并不喜欢他。
从两人的互动,林怀恩能感觉出来,瞳子对天城总司抱有的感情,不过是普通的兄妹之情。
不过因为身体不太好,再加上自己还是天城总司唯一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良心”,所以她并没有拒绝天城总司对自己的感情。
“毕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暴毙吗……”
林怀恩默默地分析着天城瞳子的性格,
他能感觉到,除了自己最喜欢的剑术之外,天城瞳子对善恶正邪都没有太多的兴趣。
甚至“强大”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只是追寻“快乐”。
和林怀恩的比斗,让她感到“开心”。
纯粹的开心。
而相比之下,天城总司身上的负担就太重了,他甚至连全力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做不到。
所以无外乎,天城瞳子对他的感情反应平平。
或者说,在少女看来,天城总司不过是拿“喜欢天城瞳子”作为借口,喜欢着“喜欢天城瞳子的那个天城总司”。
因为只有在“喜欢天城瞳子”的时候,天城总司才不是大连寺武藏的私生子,而是“喜欢着天城瞳子的这个人”。
林怀恩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
但他本能地产生了这些猜测,而这种猜测也基于他的剑术本能——
他觉得自己,已经稍稍有些看透天城总司这个对手了。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两种非常相似的暴行。”
“一种叫‘杀人’,一种叫‘杀戮’。”
天城总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突然看向林怀恩:“我讨厌‘杀人’,只能接受‘杀戮’。”
“而你和我恰恰相反,你只喜欢‘杀人’,而不喜欢‘杀戮’。”
“……”
天城总司的话,让林怀恩稍稍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在自己分析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审判自己。
“‘杀人’与‘杀戮’有什么区别吗?”
林怀恩想了想,将酒杯放了下来。
怀石料理本来就没有多少菜,更多的时候是享受一种氛围。
食色味俱全,同时又超乎菜品本身之上。
因此,不适合“吃食”,却很适合“宴请”。
“所谓的‘杀戮’,就是你压根不关心死在自己手上的是谁,就好比如说大石野太郎对于我,在杀死他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把他当成我的一名下属。”
天城总司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缓缓说道:“但我能感觉出来,你和我不一样,你看着我和瞳子的眼神,是一种在思考‘要不要杀了我们’的眼神。”
“你会‘杀人’,而且会判断眼前的敌‘人’,是不是应杀之辈。”
“所以我才讨厌你,只要是应死之人,哪怕和你的私交再好,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听到天城总司的评价,林怀恩略作沉默:
“我反而更讨厌无意义的‘杀戮’,不过我也能明白,对于你而言,‘杀戮’只是一种手段,作为大连寺武藏的‘黑手套’,你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可以不进行‘杀戮’。”
“所以我才讨厌你。”
天城总司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即便知道我有苦衷,但你也已经做好杀掉我的准备了吧?”
“杀掉?我不知道,至少目前而言,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林怀恩默默地倒了杯清酒,所谓的食之无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所谓的“怀石料理”,反倒有些恰如其分。
“你就不考虑从大连寺武藏手中挣脱出来吗?”
然而天城总司只是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暗含讽刺:
“在我的双手已经如此肮脏的情况下?”
“……哪怕已经背负上累累血债,但你至少可以选择,为自己刻上什么样的墓志铭。”
林怀恩没有说“浪子回头”、“立地成佛”之类的话语。
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说出那些“大而空泛”的言语,对于天城总司而言,不过是一种侮辱与贬低。
缠绕在天城总司上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私仇”。
而是东京都两股最强大的政治力量,激烈碰撞的最前线!
一旦一方选择放弃与认输,最好的结果,仍旧是囚禁终生!
“所以,说到底,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天城总司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我是不可能放弃我已经得手的这一切。”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林怀恩轻轻低笑了下:“我倒觉得,是‘王者取胜,寇者败’。”
他看着天城总司有些惊讶的表情,静静地说道——
“或许在短时间内,王者会失败。”
“但是以数千年的历史进程去考虑。”
“这个世界终究是的。”
。
离开了神念无想流的天城道场,林怀恩打了个酒嗝。
作为地下城探险者,他没有醉,也不会醉。
他很清楚天城总司为什么要陪他聊天,无外乎是想将他拉扯到黑菱阵营中来。
但是林怀恩给他的答复也很明确了——
“选择吗……”
林怀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剩下的,就是篠原香取花,到底是不是合格的王者了。”
。
从天城道场回到天水馆,林怀恩本想着,至少白日窃贼小队,还待在东京地协的这段时间里,他应该看不到大连寺家与篠原家分出胜负了。
但是他没想到,几乎是在他回到天水馆的第二天,东京都的情况就恶化了。
电视台上,数万人的游行队伍汇聚成洪流,他们有些是年轻的上班族,有些是家庭主妇,他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标语旗杆,与守卫上层区域的东京都警卫,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
“……大连寺武藏那家伙……准备煽动民意吗?!”
看着电视上的消息,日暮藏人显得大为光火。
但是神谷椿却有些困惑:“但是在幕后支配着涩谷地下城的财阀,不是黑菱集团吗……为什么游行队伍,会冲击属于篠原家的鹤神净化圈?”
“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种了。”
原夕暮默默地端起味增汤喝了一口,她的注意力甚至没有放在电视上,只有耳朵微微动了动,显得非常可爱。
“幕后应该有黑菱集团的黑帮在指使,龙王会煽动基层民众的能力非常强,连东京都警察总署,都比不过他们。”
御堂将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认真说道。
也算对得起他的近视度数了。
“……总而言之,鹤神集团会有些难做了。”
天水优默默地放下了碗筷:“鹤神集团制造净化圈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制造阶级对立……但是在涩谷区与新宿区的地下城失控之后,篠原隆造只接受了上流人士进入净化区域,变相形成了阶级对立。”
“而且,涩谷与新宿难民们,仇恨的不仅仅是鹤神集团,也包括了净化圈内的普通平民……”
“因为他们很气愤,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穷人,但中央区的这些平民们,就可以待在安全的净化圈内,而不用呼吸有毒的矿石粉尘……”
听到天水优有些惆怅的分析,林怀恩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患寡而患不均吗……香取花那边准备怎么做?”
“还不知道。”
天水优摇了摇头:“天水馆是探险者集团,地面上的纷争,我们很少关注。”
他的话音未落,电视上的新闻直播突然出现了变故——
只听到一声剧烈的惨叫,镜头里的游行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三头六臂的怪物。
这只怪物就仿佛是黑曜石的结晶,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戮,所有人都震惊了,随后人群发生了惨叫,而电视台的记者们,也慌忙掐断了电视直播。
而林怀恩等人也愣在了原地,手上的碗筷都没有放下来。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怪物潮涌?”
神谷椿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人。
“涩谷地下城没有动静。”
日暮藏人毫不客气地一甩手。
“如果银座地下城出问题,那么东京都早乱了。”
天水优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你们准备一下,我们过去看看。”
“是!”
日暮等人站起身来,塔妮娅也想起身,却被林怀恩拉住了。
“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看着塔妮娅,静静地摇了摇头。
而天水馆的人们也很清楚这点,随着十几名食客们鱼贯而出,原本还热闹非常的大厅里,就只剩下白日窃贼的成员,以及神谷柊。
“你不去吗?”
原夕暮看着椿,表情有些差异,然而薙刀少女一脸郁闷地将脑袋撑在茶桌上:
“这种时候,他们一般性都不带我玩。”
“大概是担心你,太不安全了。”
林怀恩接过柊递过来的茶杯,默默地喝了口,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
“不客气。”柊微微欠了欠身体,开始收拾起碗筷。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塔妮娅看了看其他人,也缓缓地坐回了榻榻米上。
“等。”
林怀恩的声音很平静:
“等他们回来。”
。
无论是林怀恩,还是原夕暮的表情都很从容。
因为相比之天水馆,白日窃贼作为外来探险者,在东京都地下城没有发布命令的情况下,是没有执法权的。
考虑到地下城探险者,对普通人的碾压性优势,甚至连一般性的见义勇为,都会受到颇多的限制。
“至少,和那种怪物打架,怎么可能不顺手破坏几栋房屋,我们作为外来探险者,有刑事豁免权,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有民事豁免权。”
“要是不小心拆了一座桥,光是赔偿金就能把我们这次赚的几千万都赔进去。”
林怀恩一边和塔妮娅解释着情况,一边调换着频道。
这次突发事故,就连NHK都停下了雷打不动的电视剧,开始直播现场,让林怀恩能够很清楚及时地知道事态的发展。
“没有弄错的话……这些黑曜石怪物,是由转化而成的。”
林怀恩看着屏幕中,隐隐约约正在吞食血肉的黑曜石怪物,淡淡地猜测道。
组成怪物的黑曜石身体,让林怀恩感觉很眼熟,天水馆的人们在吃下万灵药后,又呕又吐的黑色结晶,就与之非常类似。
但是他想不清楚,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变化的,突然在这个时候,变成了怪物。
“难不成……是纽约协会的占星台,做的手脚?”
林怀恩皱着眉头,看着东京都探险者们和矿石怪物们的战斗。
心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
“是这里吗?”
“就是这里了。”
“天水馆的高阶探险者倾巢而出,屋子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以及几名外来探险者。”
“杀了他们,把拿到手里,这样大连寺武藏大人,就可以成为了。”
“为了东京都!为了黑菱集团!为了大连寺!”
如果林怀恩或者神谷椿在这里,他们一定能够辨认出来,眼前潜伏在天水馆外面的这些黑衣人,就是他们在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蛇”忍者。
不过,和之前的小猫两三只相比,这次的黑蛇忍者,可谓是倾巢而出。
光是站在天水馆外墙上的黑色人影,就有四五十位!
“我就知道……”
看着外面的动静,林怀恩静静地拉开了木门。
“这么好的袭击机会,大连寺武藏不会放过我们。”
而或许是人多势众,看到林怀恩扛着薙刀从房间里走出来,黑蛇忍者们倒也没有隐藏的意思。
“他们早知道会暴露了,天水馆的净化结界兼具报警功能。”
神谷椿深吸了一口气,也站到了林怀恩的身后。
偌大的天水馆里,静悄悄的,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神谷柊就交给原夕暮与塔妮娅保护了,接下来,就让我们俩大闹一场吧!”
林怀恩深吸了一口气,抖落了身上的阴影——
化作巨狼的咒骸苛刻,冲着满天明月,发出巨大的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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