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楼梯之上，一对母子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疯了似地扑在了男子身躯的一侧。

    微弱的哭泣声萦绕在林晟的耳畔，随即他就被那个叫做“刘小秀”的女人一把推至了远处。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但大多都面带惊恐的远离着林晟，以至于后者所到之处皆是会空出大片的空地。

    刘小秀双手触摸在那把渐渐消去白色的长刀之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拔出去还是该任由其刺在躺倒在地的男子身躯之上。

    男子的面容之上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清明，但眼神中又有些迷茫，像是分不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谁一般。

    但在见到身侧的女人和孩童之后，那些迷茫的神色又很快褪去了。

    “对……不起，阿秀……”

    长满粗糙茧子的手掌触摸在刘小秀的脸颊之上，吃不住力般的颤抖着。

    “我真的不想……让你们，再挨饿了……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刘小秀的眼神已然柔软下来，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静静伏在“章邺明”的身上。

    林晟站在稍远的一侧，没有作声。

    他很清楚，眼前之人大概率并不是那个所谓的“章邺明”。

    这起事件应当是依托着“灵异传闻”或者“架空梦境”的性质所诞生出来的。

    而鬼物所占据的物质躯体，很可能和这起事件也并无直接关联。

    只是入戏久了，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初并非当下了。

    要在他死前告诉他吗？

    林晟注视着眼前男子那被妻儿邻里包围着的样子。

    沉默良久，只是悄然横向挥了挥手。

    远处，那把仍旧插在男子身体之中的长刀缓缓散至了空中。

    还是算了吧。

    林晟回收了武器模块，稍稍往后又退了一步。

    至少作为“章邺明”离开，身侧还有着诸多家人邻里的陪同。

    “滋”的一声——

    男人身躯之上开始出现诸多裂纹，随即大片大片的龟裂开始“噼里啪啦”的出现。

    刘小秀转过了头，凝视着林晟，目光之中满是疑惑。

    像是有些没有想通，为什么自己帮助了一个过客，自己的世界却就此被彻底搅到天翻地覆。

    二人对视着，一人跪在此处，一人站在彼处。

    “为什……”

    女子的话还没能说完，男子的身躯却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彻底崩碎开来。

    眼中的世界霎时间如镜面碎裂一般完全失真。

    这起事件的“领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五感一瞬间被完全屏蔽起来，继而在数秒之后又恢复如初。

    林晟定下心神，随即环顾起当下的四周。

    自己……似乎出现在了某个房间之中。

    这是一间有些像是九号国区风格的老宅房间。

    四面八方皆无高亮光源，只有一台造型非常古早的老旧电视上正播放着什么节目，为这间房间之中提供着忽明忽暗的阴冷光源。

    地上铺着大片大片的榻榻米，一张老式矮木桌立在房间的中央，桌上满是诸如手握寿司、天妇罗等各类带着九国特色的食物。

    而一个穿着同样风格浴袍的男性的身影正背对着林晟坐在木桌的一侧，右手捧着一本实体书籍，左手伸出筷子，不快不慢的夹取着桌上的食物。

    “啊~果然，你是第一个到的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晟的出现，一个十分爽朗的男声带着些笑意地说着。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群挚友的聚会之中，主办的男孩对着第一个抵达现场的友人说话一般。

    尽管语气十分热诚，但对方的身形却是从未动过，只是非常单纯的背对着林晟，一边看着手中的书籍，一边吃着桌上的食物。

    林晟心中的警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根据那个叫莱拉的女人此前的说法，这起事件的发生很可能是有人为的因素藏在其中。

    如果她所说的确实即为真相的话，那么眼前之人……

    “他们俩可不太妙哦，不打算看一看吗？”

    似乎是见林晟长时间的杵在原地，男子依旧用着此前的语气问向了林晟。

    林晟这才发觉，电视上播放着的节目，有些像是一部恐怖电影。

    但是其中的主角却让林晟感觉有些眼熟。

    “这是……立夏？”

    林晟反应了过来，随即缓缓靠近到了男子的身侧。

    “你到底是谁。”

    “嘘……不要让对话的起始点停留在古早电视剧的那种老套开场白好么。”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籍，随即身子稍稍转向了林晟站着的方位，食指竖在嘴唇之上。

    对方的面容很是清秀且带着独有的特色，满脸善意的笑容，足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就将这幅模样记在脑中。

    “现在喜欢看书了吗？”

    似乎是见林晟没有主动推进话题的打算，男子遂缓慢出声。

    但林晟并未对对方的问题做出回答：

    “立夏是被你控制住了么？还是说她正在经历的事件和这台老旧电视有关？”

    “看来是个不听‘妈妈’话的坏孩子呢。”

    男子轻轻摇头，像是玩起了角色扮演一般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但林晟却是微微凝起了眼神。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他身在福利院时照养他的阿姨“林语”。

    对方从他小时候起就不断地告诫他要多看看书，哪怕在他长大离开福利院后也还是经常会远程联络他，直到在他进入伯劳鸟的前一年去世为止。

    “你……”

    但男子却是没有多言，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放下，随后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调了个频。

    电视中的画面顿时黑去，直到数秒之后才开始有了些转换的趋势。

    几秒过后，屏幕上切换成了另一个画面。

    看上去似乎是一所学校的模样，配合着阴暗的夜色，完全可以在这个场景之中搭建出足以拍摄一部‘鬼校惊魂’之类电影的场景。

    但林晟看清楚了，画面中的“主角”，是那个叫吕泽的男生，但是那个叫方远的同伴却是暂时无法寻见。

    林晟当下已经十分清楚了——

    这台老旧电视，正在“直播”着立夏和吕泽方远他们两边分别经历着的事件。

    恐怕在不久之前，自己的经历也是被对方像看实况节目一般的观看着，只是自己先一步抵达了这里。

    “真可惜，你那边结束的太快了一些，这一桌子的东西都还没能享用多少呢。”

    男子放下了遥控。

    “很有趣不是吗？有时候救人与杀人，真的是会混为一谈来着。”

    “你是什么意思。”

    林晟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心路历程。”

    男子随即再次看向林晟。

    “将刀刃刺入‘章邺明’身体的时候……”

    “你觉得自己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