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穹之下,东京铁塔的顶端,风雪中的刺杀将棋局推向了终局!
第一百八十手,白色的棋子从科执光的手中脱出,寒芒直抵在了夜神国京的颈边!
那是一记凭空生出的二路单托,它鬼魅地浮现在了黑棋的下方,与刚才窜入黑棋空中的最后一串棋子形成呼应,白色的闪光至下而上开辟而出!
夜神国京狠狠地绷起了眼眉与额角,可怖的青筋如导管般浮出!仿佛导管里所输送的不是血液,而是沸腾的能量!
所有的计算力都如千军万马般涌向了这个最后的局部!
他在深海之中不断地下沉......
看到了那扇门,门的另一侧是神的殿堂!
龙形利爪般的十指撬入门缝,用这无与伦比的算力将其叩开!数以亿万计的流光从门的另一侧溢出!
他看到了,那光影所笼罩的棋局,棋盘之上的虚位上窜动着胜率的变化,接下来每一手棋的胜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12.7%!
18.6%!
21.5%!
棋盘上的选点,无一例外都是极低的胜率......对于科执光而言的极低胜率。
也就是说,胜利的天平依旧在自己这边!
不过下一个瞬间,某个选点的胜率急剧抬升了起来!让夜神国京耸了耸。
11%——18%——26%——36%——41%——49%——52%!胜率已经蔓至了一半以上!
在这个神殿的空间里,接下来每一个选点的胜率都能被清晰地洞悉,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冥冥之中预言一切的命运与因果。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胜率浮动,是因为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在一瞬之间算清所有的胜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神明会得出更为精准的结论。
也就是说,在此刻的棋盘上,存在着一手致命的胜机,它的难度非常大,大到即使是神明也无法第一时间洞悉到它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通过感觉去抓住它了。”科执光的声音如幽灵,也如微光般送来。
还有那振奋人心的音乐,它来到了冲锋最终的高潮。
落子!
命中了那个选点!
棋盘三路线上,那步棋向左连通着一记小飞,向右则是象步,无论左右它都连接不上,但偏偏就是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所有的棋子都串联了在一起,将它们所有的力量激活。
这不可能!
冲断!下立!滚打!横跨!夹逼!挖断!一个劫争绽开在了棋盘最右侧的一线上!
夜神国京也愤然地落子!他从棋盒里抽出了黑色的骨刃,挥斩向了近在咫尺的白光!
星辰的火花碎裂在了俩人之间,照亮了双方亡命一搏的面容,双方的画风都变得极其粗狂。
宇宙之中,战役的规模陡然缩小,从数亿光年级毁天灭地变成了数平方米之间的近身战斗!
劫争开启,每一枚棋子被提开,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剑刃斩断了,就用拳头!
一记提劫过去!夜神国京率先挥出了一拳,正中对方面门,但紧接着一记劫材反提回来,同样的痛击立刻返还而至!
52%——56%——68%——74%——81%!这个象征胜率的数字依旧在不断攀升,也就意味着对方的每一击都踩在了正确的节拍上!
一拳......再一拳......又是一拳!
鲜红的血液在宇宙中挥洒而出,在这个只剩下粗狂黑白画风的世界,它立刻变成了一滩黑色的墨痕!
“科执光!”夜神国京仿佛大吼了起来!
“夜神国京!”科执光也回以了同样的音量。
时间的尽头,最后一刻,双方都向对方的脸颊挥出了倾尽全力的一击。
光明吞没了二人。
100%。
......
......
第256手——科执光高高举起了棋子。
前所未有的宁静降临在了科执光的世界中。
虽然读秒的倒计时依旧在进行,但它却显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钟都像是浸泡在了湖水之中,静静地享受着这平和的光影。
背景音乐也终于停歇了,它像是燃烧殆尽了一样,只剩余韵还萦绕在耳际。
战场的中央,墨痕遍地都是,对战的双方都像是精疲力尽了一样,沉重地喘息,无言地看着对方。
夜神国京已经摇摇欲坠地向后方倒去了。
科执光则缓缓地走了上来。
“你......到底是谁?”夜神国京的视线一阵接一阵的模糊,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个刚才问过的问题。
喘息片刻之后,科执光才沉声作答:“在下,科执光。”
第256手,最后一枚棋子安置在了棋盘上——以胜者的姿态,将劫争消掉。
嗒——
消劫的一刻,盘踞在棋盘右下角的黑龙发出了一声悲鸣,四十目的大龙一命呜呼,但考虑到它还连接着白棋近六十目的龙,说这是一场百目对杀也不为过。
宇宙开始了崩塌,所有的星辉都剧烈地变动了起来,海啸般吞没了人形的尼德霍格,龙首,颈勃,脊椎,翼膜、利爪与钢铁的长尾,还包括鳞片都在这能量的坍塌之中逐一粉碎了。
夜神国京躺在控制巨龙的中央大厅中,静待着光明的海啸一层层席卷而来,最终被它所淹没。
本届御城棋战,科执光3:1,战胜夜神国京。
......
.......
歌声再次响了起来,不过不再是让人激动人心的燃烧曲目了。
而是更加适合这个宁静夜晚的圣诞曲目,丁儿响又丁儿响的,不过它不是用儿童的声音唱出来的,而是一个空灵澄澈的女声,带着点圣歌女高音的意味。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在唱呢?
谁会在这个时候唱一首圣诞的曲目呢,还一股浓浓的英式官腔口音。
说起来,今天还真就是圣诞节了。
1988年,12月25日,凌晨一点半。
就在棋局结束的一刻,暴风雪忽然停止了,天上飘落起了零星的雪花,风声停歇。
电力重新通向了东京,如果从地球的上空往下俯瞰,会发现在亚洲的最东端,光亮突然被点燃了,东京铁塔矗立着的身姿犹如火炬。
医院里的病人醒来了,前一刻还缺氧的他,此刻陡然坐起。
电工对着终于修好的电源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卡在路面上的汽车也重新启动,堵了近半夜的街道终于疏通。
即便是转钟过后的凌晨一点半,粉金色的泡泡也还是撑了起来,东京笼罩在妖冶妩媚的灯光中,让人心驰神往。
东京铁塔的电梯缓缓下降,透过玻璃,科执光看着这座逐渐升亮而起的城市,也看着自己,嘴里也哼着那一首丁儿响。
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像是一个漫长黑夜的终结,黎明出现在天边,所有人都来到了期盼已久的明天。
当最后的第256手填在了棋盘上后,棋局的最后一块拼图完成,齿轮转动,发出咔嚓的一声。
侵蚀在棋运之木上的火焰戛然而止,成群的黑蛇从它的上方坠落而下,坠回了冥界的国度,生与死的大门就此合上。
黄昏与永夜的天空出现了一丝裂缝,裂缝在顷刻间不断扩大,最终分裂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碎片,缤纷地洒向了大地,像是一场流星雨。
世界的伤口正在愈合,所有的规律都回到了原位。
大火之后的棋运之木还保持着最后的一口生机,不至于完全倒下。
烈火褪去后的棋运之木仿佛一座古老的遗迹,刚经历了一场沉痛的灾难,变成了断壁残垣,烧焦的枝丫伸向了天空的四方,昔日的绿色不复存在。
但在那棋运之木的最上方,一颗明珠般闪闪发量的果实被托举在了最顶端,那就是象征着御城棋运势的果实,科执光就这样,攫取了它,站在了棋界的最高处。
实际上它也的确被安置在了东京铁塔的最高处,需要用铁架手扶梯才能上去。
经过多日的飞雪覆盖,它已经被深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科执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个象征棋界至高权力的东西拖出来,一睹其风采。
奖杯是一个类似于玺的东西,不过匍匐在上面的不是龙或其它什么生物,而是厚实的棋盘,两个身着古服的人在棋盘前对局......像是个大手办,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这个奖杯在电梯里陪着科执光缓缓的下降,看着城市的天际线逐渐压过头顶。
万物都宁静成了一首小诗,它用夜晚、用圣诞节,用歌声......当然也用记忆写成。
虽然已经回忆杀了很多次,但科执光还是想继续回忆,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腻,永远都能从过去的记忆里找到有趣的东西。
一年半以前,一个来自未来,也可以说是异世界的穿越者来到了这个地方,以一枚棋子,以第一次计算为起点,他开始了一段漫长而又传奇的旅程.....
电梯落到最底,科执光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出去,打算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圣诞的雪夜中时,熟悉的声音却从正前方传来:
“喂,你那是什么状态啊,都已经拿到御城棋的冠军了,怎么路走得跟个老头子一样?”
晴岛鹿的身姿出现在了大门的前方,雪风在她的身后走过,带起了阵阵的白雾,也扬起了那两束如燕尾般的马尾。
她站在路灯下,雪花像教堂的光一样落在了她的睫毛上,一层薄薄的雪色盖在了她的肩膀上,这是她在这里等了好一会的证明。
科执光的脚步在台阶上停驻了片刻,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姿,心中的某些地方动了动。
“赢了吗?”科执光耸着肩,笑了笑。
“那当然,如果我要是输了,我哪还有闲心会来这里等你呀。”晴岛鹿理所应当地说。
“那其他人呢?”科执光边走边问,距离一点点向对方靠近。
“大获全胜,你以为我们是谁啊?”晴岛鹿骄傲地挺了挺胸,仿佛是自己以女武神的姿态带着一票小弟获胜的。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的,最后足足两个月,科执光都没在棋院里露面,领袖的地位俨然已经被晴岛鹿架空。
说起来汉弗莱的主要工作除了日常公务外,好像也就是疯狂架空吉姆哈克来着。
“别看现在这么晚了,大家可都在等你,位置已经订好了......当然,得你买单!二亿四千万日元的奖金!”晴岛鹿伸出双手,比出了一个二和一个四,这是御城棋的冠军奖金总额。
“我喜欢你。”
“好啊,那就赶快......等等!你刚才说啥!”
晴岛鹿本来想说赶快过去赴宴,但一个愣神耳背,总绝对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台词,小肩子骨一抖。
“我喜欢你,这样可以吗?”科执光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车辆在他背后的马路上开过,将积雪压出别致的音符,车灯一晃而过的瞬间犹如快门,从侧面记录下了这一句定格的台词。
俩人对视的目光就这样交融在了雪夜的路灯下,一人平静如湖,一人则小鹿乱撞,头顶冒气。
虽然之前已经通过一心间接地知道了对方的心意,算是迂回的曲线告白,不过回到家之后,由于忙着备战,算是分离了一段时间,都没对着事怎么上心,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够就在刚才见到晴岛鹿的那么一刻,科执光的心中有某些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而生。
竟然情绪已至,那就不用再保留了吧?
“我......我.......”晴岛鹿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睛像蚊烟香一样打着转,言语什么的,鬼才能组织起来啊!这幸福也来的太突然了吧!喂!
扭捏片刻之后,她像是鼓足了士气一样,将食指甩狙向了科执光:“停!停!现在还太早了!”
“太早了?”科执光一愣,“没事,今晚可以暂时先算了,我在北海道有一栋独栋别墅,等之后到那里会更方便一些。”
“北、北海道的独栋别墅?!”晴岛鹿一惊,一想到可能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两条腿都有点呈现内八字式的合不拢。
科执光叹了一声:“好吧,其实你是想说,我们之间还有一盘棋没有下吧,必须要等那盘棋过后,我们才能互相告白吧。”
晴岛鹿晕乎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差.....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当然,其实这点也没这么关键,想要早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一番挣扎与语无伦次之后,她最终还是定下了心神,坚毅地点头:“没错,失败的一方,必须得接受胜利一方的告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说着说着,她又软下去了。
“一言为定。”科执光点头而道。
果然,这才是适合他们这俩人关系的最终归宿,故事的结束,当然也要以故事的开头为谢幕,这样才能串成一个完美的圆。
很快,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奔赴向了今天的宴会所在场所。
安宁的夜晚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第二天灰蒙蒙的亮起,日出东方的金光镶嵌在了太平洋的海岸线上。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阳光第一次如此炽烈,黑暗尽头,日出之后,它比雨后的彩虹更美丽。
夜神国京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东京铁塔的点变亮。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还是个海岸边小镇的孩子时,他就喜欢坐在海岸线上眺望日出,想象太平洋对岸的摩天大楼是怎样的。
铁架梯传来了声音,有人上来了。
还推着轮椅。
“国京啊,好久不见。”半野轩来到了夜神国京的身边,和他一起眺望同一片日出。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