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金虹棱堡。
李定国按剑立在城墙之上,看着曾经自己阵斩尚善的战场,顾谓身后的一众将佐感慨道:“孤在边境,何曾想过今日还能至此。”
白文选劝慰道:“晋王,今我军势如破竹,贼军望风而逃,只要大军整顿完毕,我等便可直取滇京,如此贵州和滇南的吴军便是我军的瓮中之鳖,一旦滇黔恢复,便可和李兴连成一片,若是李兴恢复南都,则我大明半日重光矣,晋王又何必感怀?”
李定国感慨道:“时局大好,孤如何不喜?只不过孤忧心陛下安危耳,缅人如此无状,待恢复中原后,巩殿下可敢和孤同伐缅甸,破其王都,尽诛缅人?”
白文选神色一凛,抱拳道:“晋王之意,正是末将之意,我堂堂汉家如何能受缅人欺凌?”
这会的白文选满心期盼着那个无胆的皇帝永远回不了中原,如此晋王就会再无顾虑。
“好!巩殿下且随孤回返丽江,待孤整兵完毕,孤便进取昆明,和吴贼一较短长。”
丽江距离金虹堡并不远,李定国回城之后,便欲唤诸将商议攻打大理、昆明事宜,熟料金虹堡那边却传来紧急消息,说是天子遣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坤和马吉翔前来传旨,然其随从士卒尽皆是留着辫子的清军。
诸将皆是一惊,天子诏书从鹤庆方向而来,其随同人员又是清兵的话,那不用想了,天子此刻必然已经落到吴三桂手里了。
黔国公怒道:“老夫在阿瓦时就听闻缅兵将圣驾移至舟上,想不到他们居然将皇帝送给了吴贼,”
李定国此刻是心乱如麻,滇西吴军主力尽丧,滇京只在自己马足之下,如今天子沦于吴三桂之手,更是遣人送来了诏书,这叫自己如何处置。
白文选进言道:“晋王,还是迎王公公他们入城吧,如此我等也能知晓天子处境如何?”
无可适从的李定国只得从白文选之言,即遣人迎接永历使臣。
马吉翔入城之后就是惴惴不安,自从庞天寿血溅万寿宫后,他便向林天擎表达了投靠之意。
林天擎虽不耻马吉翔为人,但是永历那边却是需要有人充当耳目,便接纳了马吉翔,这次向李定国传旨,他便令马吉翔随同王坤前往丽江传诏,让其监视王坤,他知道只要自己将永历握在手里,便是李定国知晓了万寿宫之事,也不敢轻易发兵。
进了李定国行辕,王坤就是猛地往地上一跪,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晋王殿下,救救陛下吧!”随同的几个吴军亦是畏惧李定国虎威,跟在王坤后面跪也不是,站也不是,那马吉翔更是目光躲闪,脸色一片惨白。
李定国心中一紧,当即问道:“天子诏书何在?”
紧随王坤身后的那吴军官员期期艾艾地从怀中掏出永历诏书,看了看坐在堂上的李定国念道:“有旨意,着晋王李定国接旨。”
李定国朗声道:“天子赐孤赞名不拜,尔且将圣旨念来。”
那吴军官员那敢多言,将手中诏书一展,念道:“缅人无状,欺凌主上,幸有平西伯吴三桂不忘天恩,救朕于牢笼矣,今平西伯已反正归明,望晋王为国家计,不计前嫌,万不可同室操戈,以至有萧墙之祸矣,若无故兴兵者,实为我大明叛逆,人人得而诛之矣,前者咒水之劫,朝廷柱石皆为缅人所害,还望晋王速发军马扫平缅甸,扬国威于域外,朕在滇京,一切安好,还请晋王巩昌王勿念……。”
李定国浑身一震,屠杀了无数云南和贵州军民的吴三桂居然成了天子口中的忠臣,而自己若是进兵击吴,那就成了逆臣奸贼,这叫自己情何以堪?
白文选拔刀怒喝道:“晋王,此必是吴贼逼迫,万不可轻信。”
李定国何尝不知道这是吴三桂挟迫永历所为,只不过他对永历之忠心天地可鉴,虽百死而无悔。
但是前者在滇西永历就有诏书让自己不可攻打缅甸,如今为了保命居然让自己不可攻打吴三桂,自己苦心孤诣扶保的天子只为了戚戚性命,而罔顾这些浴血厮杀的将士。
“此乃伪诏乱命,孤绝不奉诏,尔等回去上复吴三桂,让他洗干净脖子等待孤的怒火吧!”李定国一字一顿地对着那清廷官员缓缓说道。
白文选及诸将皆是心中一松,他们这会可是深恐晋王心软,而使大好形势又毁于一旦,如今李定国拒不奉诏,诸将如何不喜。
熟料王坤却是悲号道:“晋王,吴贼逼迫日甚,前者逼迫天子下诏,天子不肯辜负晋王,林天擎那个狗汉奸居然丧心病狂,带剑入宫,将庞公公斩杀,太后和皇后亦不堪受辱,在万寿宫自尽。”
李定国和白文选皆是大惊,皇帝虽然不堪,但是李太后和王皇后却是颇为贤德,现在居然因为欲阻止永历下诏而自杀殉国,又见王坤欲言又止,遂令左右甲士将一众吴军以及马吉翔等人驱赶了出去。
王坤则是流着泪将太子痛骂林天擎之事备述之,李定国双手就开始颤抖,白文选等滇西诸将亦是感慨,王坤又当着诸将之面将太子印鉴奉上,当说到太子欲在两宫下葬之后,即自裁以谢天下时,李定国和白文选以及诸将早已是黯然泪下了。
直到王坤说到太子所言,若是宗室可保则保之,若不能保,晋王可取明自代时,李定国再也控制不住了,当场失声痛哭起来。
天子纵有百般不是,可是王皇后,李太后皆是为国死节,太子殿下更以心腹相托,这刻李定国那一腔忠君之心彻底转移到了太子朱慈煊身上。
李定国含泪泣道“王皇后壮哉、太后壮哉、太子殿下壮哉!孤就是百死也要护佑太子平安。”
白文选当即进言道:“晋王我等可回复吴三桂,着其立即将陛下和太子以及两宫遗体送回,若不然就起大军杀入昆明替两宫报仇雪恨。”
王坤急道:“巩殿下,可是林贼若是以太子和陛下要挟呢?”
白文选怒道:“陛下被俘,正当为国死节,前者我等已奉唐藩监国,如今李兴大军已经饮马长江,不日就要攻拔南都,祭拜孝陵,陛下若能殉国,尚可奉为大明正溯,若是委身事贼,则人人得而诛之矣。”
李定国摆手道:“陛下虽有诸多不是,为人臣者岂可诽君之过?唐藩无后,太子仁孝天聪,正可承继大统,若是唐藩不允,孤则奉太子永守边疆,孤意已决,立即出兵大理,逼迫林天擎送还太子,王公公回返之后,千万将孤之意告之太子。”
说完又将那吴军使节叫了进来冷然道:“尔等回去告之林天擎,要孤奉诏可以,先将太子及两宫灵柩送还,否则大军一至,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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