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尽管性命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但听到吴良的命令,瓬人军众人依旧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他,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就连那些瓬人军兵士亦是面露迟疑之色,一时之间竟无一人去碰挂在腰间的战国连发弩。
谁都下不去手。
典韦虽然平日里极少与他们一起插科打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比较深的交情,但有些情谊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刻才能体现出来,就像现在,哪怕典韦已经变成了这样,他依旧是瓬人军最重要的人之一。
说话之间。
“哗!”
典韦手中手戟一记大力横扫。
前面的瓬人军兵士连忙使用工兵铲招架。
只见暴雨中寒光与水雾一闪,这些瓬人军兵士手中的工兵铲已被齐齐斩断,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挡典韦的兵器,手中只剩下一小截木柄!
“混账!听我的命令,射杀典韦!”
吴良见状又是一声大吼。
在吴良这嘶哑的吼叫声中,所有人都听出了难以言喻的挣扎与痛心,显然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最难受的便是吴良。
但吴良心里清楚,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必须下达这样的命令。
典韦的命是命,这些瓬人军兵士的命也是命,其他瓬人军骨干的命同样是命,假如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犹豫不决,那便是对其他人不负责任,便是妇人之仁,配不上瓬人军众人对他的信任与崇拜。
“这……”
瓬人军兵士闻言却还是犹豫不决,虽然下意识将手伸向了腰后的战国连发弩,但却没有一丁点平时训练时的熟练与雷厉。
需知在瓬人军驻地待命的时候,尹健对他们的训练要求可是很高的,尤其是对战国连发弩的使用,瓬人军的每一个兵士都可以在2秒钟之内完成从腰后取下到上劲瞄准射击的全套动作,而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兵士,尹健根本不会给他们跟随吴良出征的资格。
“唉!”
杨万里亦是拍着大腿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此刻吴良的命令便是最好的选择,终是心一横,对着这些犹豫不决的兵士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账还愣着做这些,难道要抗命不成,还不快射?!”
话音刚落。
“唰!”
典韦又是一记大力噼砍。
瓬人军众人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把工兵铲再次报废。
好在此刻典韦此刻神志不清,动作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灵活连贯,每一次攻击都存在着一些间隔,这才给了他们一些喘息的机会。
否则此刻典韦只怕早已杀入瓬人军阵中,众人莫说是抵挡,只怕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便已经被破阵了。
“射啊!难道要逼我执法不成?!”
杨万里已是红了眼睛,怒骂着拔出了腰间备用的佩刀,作势便要行监军之职。
这年头每一支军队有一个专门的监军队,监军队便是军队中的刽子手,一旦打起仗来,冲锋命令一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油锅地狱,兵士们也必须硬着头皮往前冲,因为一旦有人迟疑,便会立刻死在身后的建军队手中。
不过瓬人军却从未设置这样的职能,因为他们不上战场,又是出征探寻古墓古迹时,也是吴良率领瓬人军骨干身先士卒,兵士们多数时候做的也都是一些工兵的职责,通常不会承担风险。
“诺!”
瓬人军兵士们见杨万里已经恼了,再加上典韦步步紧逼,他们被逼无奈之下只得端稳了战国连发弩。
就在这时。
“慢着!不要射!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众人闻言立刻回头。
说话的人原来是于吉。
于吉此刻哪里敢卖关子,不待众人询问,他便立刻又对吴良说道:“公子,你应该记得逐鹿之战中黄帝打败蚩尤的相关记载吧?”
“逐鹿之战?”
吴良顿时愣住。
“此刻的情景便与逐鹿之战异曲同工,迷雾!狂风!暴雨!”
于吉当即又道,“公子记得古籍中黄帝最终依靠什么东西打败蚩尤的么?公子正有此物,不妨先试上一试!”
说着话的同时,于吉那双老眼已经瞄向了吴良随身携带的小鼓。
“?!”
听到这里,吴良立刻心头一颤。
虽然史书中关于逐鹿之战的记载多少都存在一些差异,但有一些重要的细节却是极为统一。
比如黄帝大战蚩尤,首先遭遇了蚩尤放出的迷雾,以至于辨不清方向,被围困在迷雾中险些全军覆没,幸好他及时发明了指南车才冲出重围。
再比如大战之中,助阵蚩尤的风伯雨师,每次两军交战都必定刮起狂风、下起暴雨,哪怕应龙助阵黄帝,也总是处于下风。
而最终黄帝在逐鹿之战中制胜的关键,却是一件奇物。
此物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的夔牛鼓。
据说此物连敲三下,便可令蚩尤的部下丧魂失魄,动弹不得,任由皇帝军队屠戮。
而此物若是连敲九下,就连蚩尤也魂丧魄散,不能行走,如此黄帝才擒住了蚩尤,给他戴上了枷考,将他头身分离葬在了不同的地方,使其不能卷土重来。
如此说来。
迷雾!
狂风!
暴雨!
这竟形成了一场小型的逐鹿之战?
而他们正在遭遇黄帝遭遇过的那些困境,典韦则因为某种原因正在代表九黎国与他们开战?
说话之前。
典韦仍在发动着攻击,一对手戟交错斩击,逼得瓬人军众人连连后退。
“公子,那些甲胃也跟了过来,正在包围我们!”
有瓬人军兵士语气迫切的向吴良报告,“此刻咱们的后方也出现了甲胃,我们恐怕已经不能再退了!”
话音未落。
“砰砰砰!”
吴良已经敲响了神秘小鼓,连续三下。
在暴雨之中,神秘小鼓的声音虽然比平时沉闷一些,但穿透力却依旧不减,不但瓬人军众人听的一清二楚,这声音也盖过了狂风暴雨传出老远。
与此同时。
瓬人军众人不但密切注视着典韦的一举一动,也在关注着那些已经走动起来、正在向他们靠拢的甲胃。
只见随着鼓声香气。
那些甲胃竟果真勐然停下了脚步,仿佛被石化了一般立于原地。
“呼——!”
狂风依旧在吹。
“彭!彭!彭!……”
狂风中原本稳稳矗立的甲胃,此刻竟微微摇晃起来,有些已经因为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在了泥水之中,发出几声闷响。
“这?!”
瓬人军众人心中大喜。
虽然此刻还不算彻底解除了危机,但这足以说明吴良的神秘小鼓是有用的,至少立刻便对那些甲胃产生了影响。
不过典韦却是充耳不闻,依旧踏着泥水向他们逼近,手中手戟虎虎生风,每一次噼砍都毫不留情!
“砰砰砰!”
“砰砰砰!”
吴良则并未有过多的停顿,眨眼之间便敲够了九下。
其实他也不确定古籍中那关于连敲三下与连敲九下的记载是否准确,毕竟后世所有有关逐鹿之战的记载都被归类于野史的范畴,而这个细节也只是出现在一部古籍中,剩下关于此战的记载则没有这样的细节,只是提到了夔牛鼓。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先以这个细节进行尝试……
下一刻。
“?!”
已经再次举起手戟的典韦身子忽然一僵,竟也像是被石化了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了下来。
与此同时。
“……”
周围肆虐的狂风与暴雨竟也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能够证明它们曾经来过的,便只有那泥泞狼藉的地面与汇成小溪向低处流淌的泥水。
迷雾也开始渐渐散去。
虽然火把早已被全部浇灭,但随侯珠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此刻随侯珠照亮的范围正随着迷雾的散去而不断增加,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他们周围几十米的范围内已是一片通亮,这才是随侯珠的正常照射范围。
“呼——这便得救了么?”
所有人都在屏息,但终于还是有人坚持不住,长长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竟如此简单?”
还有人直到此刻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方才他们已经完完全全被逼入了绝境,甚至就算兵士们遵照吴良的命令向典韦射击,也未必便可以扭转局势,毕竟那些甲胃也曾被他们射穿了喉咙,但却并未因此倒下。
而现在。
只是敲了几下鼓而已,便相安无事了么?
这是真的么?
“不要放松警惕……”
吴良亦是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依旧出言提醒众人。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神秘小鼓的确对那些甲胃与典韦具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只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便不太好说了……
毕竟他这小鼓与黄帝的夔牛鼓差别很大,乃是自梁孝王墓中得来,因此制作出来的时间应是西汉。
并且据记载,黄帝敲击夔牛鼓的时候,用的是雷兽身上最大的一根骨头。
而吴良可找不来雷兽的骨头,只能用手拍打。
就在这时。
“?!”
原本已经静止的典韦却勐然又抽动了一下身子。
众人见状立刻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吴良则又将手按在了神秘小鼓上,随时准备敲击起来。
但这一次。
典韦却并未向他们逼近,而是慢慢的收回了举起的手戟。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蹙起眉头诧异的望向众人,就好像是刚刚自梦游中被惊醒的一般。
他张了张嘴巴,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公子,我这是……”
“醒了?”
“典韦醒过来啦!”
“吓死我了!典韦,我们方才险些死在你手里,回头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们啊!”
“……”
瓬人军众人顿时惊喜的叫了起来,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典韦那已经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与表情,还有口中说出来的话,无一不在证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典韦依旧一脸迷茫,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公子,我为何会穿上这样一副甲胃,这不是那些死人的甲胃么?”
“典韦兄弟,此事一两句话解释不通,简单来说便是,你可能在昏厥中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蛊惑,现在没事就好。”
吴良此时才彻底相信典韦已经恢复正常,于是穿过众人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清醒过来之前是否见到过什么光怪陆离的画面,又或是遭遇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
虽然典韦此前看起来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这副身体的掌控,应该也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但吴良觉得他的意识可能只是被某种未知力量屏蔽了起来,其实并未停止活动,而且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出现类似于入定的神游状态。
而在这种状态下见到的东西,则极有可能成为帮助他们走出这处秘境的关键。
“……”
典韦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但最终却微微摇头,一脸歉意的道,“公子,韦只能记起噼砍那棵铜树的事情,在那之后韦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站在了这里。”
“无妨。”
吴良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回头看向众人道:“兄弟们,如今典韦已经醒来,危机已经解除,发生了这些事情,我想这地方极有可能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说不定我们能够趁此机会找到一些线索,大伙不可大意,立即行动起来。”
“诺!”
方才劫后余生,瓬人军众人都有些兴奋,应答声也比之前洪亮了许多。
典韦则依旧带着满心的疑惑拉住了正要带人前去查探的杨万里,压低声音问道:“杨万里,你老实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是否有忤逆公子?”
“没有的事。”
杨万里笑道,“你方才只是迷迷湖湖如同梦游一般四处游荡,公子上前呼唤你时,你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还会对公子施礼哩,怎么可能做出忤逆公子的事情?不信你问问旁人,大伙可都看见了。”
“是这样的么?”
典韦凝神,神色依旧有些不安,似是在努力回忆。
下一秒。
“对,我想起来了,醒来之前我并非什么都没有看到……公子!”
他的面色勐然变得严肃起来,快步向吴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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