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见色了,见色了。”
“这小子可以啊,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啊,你倒是别卖关子啊。”
“缅甸琥珀如果不看内裹物的话,血珀、红茶珀、绿茶珀、柳青珀、珀根蜡类算稀有品种,这颗原石虽见了色,却是很常见的黄珀,个体太小,不值钱。”
切料厅中不乏知识储备丰富的高玩,一个黑框眼镜少妇被一群人簇拥着,评论得头头是道。
“有点颜色就是琥珀了?”周波嗤之以鼻,切了一声,“我怎么知道这玩意是不是成珀树脂。”
黑框眼镜少妇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也有可能是现代树脂、柯巴树脂、类珀树脂、classⅡ型石化树脂中的一种。”
她转头朝切料间叫道:“这边有疑问,切料做材质验证。”
贾行云接过切料师傅手中椭圆形状的浑浊灰黑包裹物的黄色琥珀,摆了摆手,从传音话筒中指着手里的琥珀,道:“不用那么麻烦,大家看,我手中这颗琥珀,隐可见蓝绿色,刚用365nm波长柱式紫外点照灯测试过,其荧光反应为蓝色紫外光,确定为蓝光黄珀。”
“你说是就是,你算哪根葱。”周波还在狡辩,无他,就是看这小子不爽,他认同的,自己就要反对。
贾行云想起这里不是鹅城,自己说的话没有权威性,他思索片刻,朝切料师傅点了点头,问道:“有台式偏光仪吗?”
“有,你等等。”切料师傅很快拿来一台台式偏光仪,他将偏光仪放在隔窗玻璃前的方桌上,示意贾行云随意。
看到贾行云用上了仪器,切料厅的人围拢到玻璃窗前。
贾行云拿着琥珀小心切掉一块薄片,他先调解台式偏光镜的上偏光片,使其上下偏光片的振动方向相互垂直,再将琥珀薄片置于台式偏光镜的载物台上,打开开关,轻轻转动琥珀薄片。
“在正交偏振光下,出现波状、扭曲的黑十字异常消光现象,且伴有浅蓝干涉色,符合蓝光黄珀的特性。”贾行云边转动琥珀薄片,边做解说,专注的眼神,犹如在进行一台精准的手术。
黑框眼镜少妇推了推鼻梁,欣慰道:“此道不孤啊,没想到年轻人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见周遭很多人一脸疑惑,解释道:“虽然琥珀作为非晶质材料,具有光性均质体的光学特性。光线在光性均质体中传播时,其振动特点和振动方向基本不发生改变,所以光性均质体在正交偏振光下表现为全暗的消光现象。然而,琥珀却会表现出这种异常消光现象。”
她指了指贾行云操作的偏光仪,再有些嗤鼻地看了看脸色微变的周波,“这个小伙子运气不错,的确切出一块琥珀。”
“谢了,廖博士。”贾行云隔着玻璃窗,朝黑框眼镜少妇微笑示意。
“你认识我?”
廖春来贾行云怎么会不认识,考古学博士,华夏珠宝宝石质量检验师CGC。出过一本琥珀鉴定方面的书,贾行云的很多专业知识就是从她的著作中汲取而来。
可以说,廖春来算他半个老师,只不过二人从未见过面而已。
“听您旁边的人这样喊过,算是认识吧。”为了不引起丹拓、周波两人的怀疑,贾行云不得不编造借口。
“您再仔细看看,这可能是一件稀有的植物珀哦。”贾行云将琥珀托在掌心,抵在玻璃前。
“这是?”廖春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复又戴上,疑惑着审视片刻,突地推开众人,冲向切料间,抚掌大叫道:“快,准备带成像系统的光学显微镜。”
(为保证行文的流畅性,这里省却若干步骤,如切片、显像原理、图像分析等)
廖春来迫不及待,指着成像显示屏上的画面,激动着解说道:“这颗植物珀,价值不可估量,我曾有幸见过一枚出自义马露天煤矿的化石,这颗琥珀中的植物包裹物跟其一模一样。”
“没错,我只是怀疑,但经您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贾行云给廖春来打着下手,那种跟刘青山讨论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喂,你们两位,不要打哑谜啊。”
“就是,说清楚,怎么回事。”
“这核桃大的普通色琥珀,到底值多少钱?”
切料厅中关注着事情进展的人无不感觉隔物瘙痒,被两人的话勾得心痒难挡。
廖春来推了推眼镜,平复心情,“这颗琥珀包裹的植物,属于中侏罗世,蕨类植物门,真蕨纲,海金沙科,似克鲁克蕨新属。”
她指着成像显示屏上的画面道:“大家看,蕨叶小型,至少三次羽状,营养小羽片叶脉弱,楔羊齿型。
生殖羽片与营养羽片相似,生殖小羽片明显退缩,孢子囊成两排着生于小羽片背面,每一枚小羽片上有5到6对孢子囊,孢子囊近球形或桶形,环带顶生,完全由单排厚壁细胞组成,纵向开裂。
远端面是由多个薄壁细胞组成的,孢子产量多达800个以上,孢子圆三角形,三缝,表面近于光滑。”(注1)
“嚯……”
“这么说来这是一颗罕有化石琥珀了?”
“没错。”廖春来推了推眼镜,道:“这对于海金沙科的起源与演化研究有重要意义。”
“那值多少钱?”
外间大厅不少人面红耳赤,纷纷争论着这颗琥珀的价值。
“不可估量,从科学研究的层面来讲,堪称无价。”就连廖春来都有些眼热,她拿着这颗黄色植物珀翻来覆去,爱不释手,摇头晃脑,却是一声长叹,递还给贾行云。
贾行云的石料,开出的不仅是琥珀,还是具有极大研究价值的蕨类植物化石珀,放在普通人身上,定是欣喜若狂,嚷嚷着发财了。
不过贾行云不缺钱,他想了想,将琥珀郑重地放在廖春来手中,“麻烦您,捐给华夏科学院植物研究所。”
廖春来拿着琥珀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将琥珀抖到地上,她双手捧住,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淡定的贾行云,道:“这可不止几栋别墅的价值,你就这么捐了?还放心的交给我?”
“我相信您廖博士的人品。”贾行云点头示意,嘴角翘起弯弯的弧度,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真心喜欢琥珀的人,人品都不差。”
见贾行云拐着弯的在夸他自己,廖春来不禁莞尔一笑,不过,这话她也很受用,“敢问怎么称呼?”
贾行云想了想,真名是不可能给的,他看到江晓蔷目光灼灼,似有水泽,眼珠转动,伏在廖春来耳边,轻语道:“请叫我警徽。”
廖春来内心一突,心道遇到便衣了,看来是有任务在身,不便表露身份。
她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好的,华先生,我代表专家组向您致敬。”
廖春来站得笔直,满脸感激,标杆笔直鞠了一躬。
贾行云受了,受的心安理得。
两人前后走出切料房,贾行云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左手插在纱笼缠腰上,右手朝脸色阴霾的周波伸去,“三百万,谢了。”
周波左半边脸,憋得隐隐酱紫,他张了张嘴,伸出右手食指虚空点了点贾行云的额头,扭头吼道:“赌石场,从我的保证金里转三百万给他。”
贾行云呵呵一笑,写了一串银行卡账号,交给江晓蔷,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晓蔷秒懂,贾行云这一手是想要追踪到周波的资金账号,以此断了赵猛团队缅北的资金来源。
本来是想要挑起二人的赌欲,拿回螺尾咬,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贾行云顺便从江晓蔷的酒杯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高调地举着酒杯朝众人示意,故意刺激周波,道:“运气马马虎虎,小赚三百万,谢谢这位散财童子,我请大家吃茶叶沙拉。”
“怎么?”丹拓咧嘴冷笑,门牙上那颗镶祖母绿钻石的假牙,像隔夜的烂菜叶,“区区三百万就得意成这个样子,三千万岂不是让你上天?”
来了,贾行云内心冷笑,就怕你不接招,别说三千万,三个亿也能陪你玩玩。
“别啊,家穷人丑,三百万已是我的上限了,三千万卖了我也玩不起,不来了,不来了,见好就收,呵呵。”贾行云深知赌徒的赌性,就跟麻将场上输家没有输光钱,赢家想要离场散局一个道理,赢家没有这个权利。
“没钱没关系,你还有命。”周波舔了舔嘴唇,摸着四道稀松的瘤疤断眉,右眼眯起,这下大小眼更加明显了。
“喂,你们休要仗势欺人!”廖春光对贾行云很有好感,见他被人欺负,自然要帮腔,她身后一群人也是脸色不善,看来多半是请廖春光来做鉴定专家的富豪。
“跟我玩人多欺负人少?”丹拓舌头抵在祖母绿钻石的假牙上,左右刮了刮,漫不经心拍了拍巴掌。
呼啦啦从不同方向围过十来号人,个个牛高马大,目露凶光,单个放在一处就够显眼的,这一群扎堆,不引人瞩目都不行。
贾行云有点郁闷,廖春光是好心,却把节奏加快了,徐徐图之的计划被她的好心打乱。
他正想着要不要叫孟庆等人冲进来拿人,却是转念一想,警察拿人也要讲究证据,特别是在国外,否则很容易引起纠纷。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
一阵爽朗的大笑传了过来,“听说有对赌,老子来瞧瞧”。
注1:《中国科学》D辑第29卷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