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苏醒就爬起来收拾东西了,
——可不早嘛,现在的苏醒除了翻翻报纸也就出去逛街买小吃这两样娱乐活动了。
每天夜里没事儿干就变回原型吸收月华,直到早上太阳出来再吸一口日精。一夜的生活也就过去了。
收拾好要带的几包干果、补品,还有几匹布料——苏醒想了想,还是去药店专门给李老汉买了些补品补补。
这里面还特地给大根哥买了些补肾壮阳的,衣服就换成了布匹,让人大根哥媳妇自己做,也更贴身一点。
看着外面高挂的太阳,苏醒也不禁感叹,“这天气不错,适合出门,这早睡早起身体好,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啊。
早起看看太阳,散散步,多好,熬夜对身体不好,不能熬夜啊。”
嗯,昨晚上在床上打滚喊着没手机玩要死的,真不是眼前这位早睡早起的有为青年。
苏醒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背上还背着俩匹布,踏上了去旅馆的路。
中间还绕路去张子生的书店问了个好,赶上张子生吃早饭,叼走了两个包子,果然白捡的包子就是比自己买来的香——by某个臭不要脸的。
而代价就是,苏醒再一次的迷路,多花了十几分钟才到的旅馆。
“大叔,阿牛在不?”进了大门,苏醒来到账房先生面前询问。
“早就在等你了,诺,就在后院,快去吧。”
账房先生正雷打不动的品着每天固定的早茶,面对苏醒的问话也只是说完抬起头对着里院努了努嘴,示意就在后院。
“好嘞,再见了大叔,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啊!”苏醒对着账房先生挥了挥手,径直去了后院。
账房先生在眯着眼细细品茶,听见这话,弯了弯嘴角,也不说什么,继续品起了自己的茶。
“阿牛,等急了吧!我路上出了点小问题,耽搁了一下。”
苏醒进院,看牛阿生已经在驴车前面摸着驴子,还在给驴子喂草料,不禁有点不好意思。
“没得事,也就一小会儿,苏先生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这过去的路可不短,得赶时间,不然天黑前进不了村的。”
牛阿生回头看见苏醒,对于他的迟到也不在意,只是催促对方快点上车,驴子跑的不快,得抓紧时间。
“都准备好了,我直接上车,我们走吧。”苏醒翻身上了驴车,这次待遇可比上次好多了,付了钱的就是不一样。
一个宽敞的车厢,还垫着垫子,苏醒把带的东西下来,坐在车厢边等着牛阿生上车赶驴。
“好嘞,苏先生您坐好啊,出发喽!”牛阿生坐上车架,也不废话,一鞭子拍在驴屁股上,赶起了驴车。
驴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官道上,牛阿生坐在车架上注意着路,时不时的会用鞭子拍下驴屁股,省的驴跑偏了路。
苏醒靠在车厢边,尽量往里面缩了缩,这大太阳的还是有点晒的。
眼见着驴车跑出了县城,上了黄土大道,周边都是绿树草丛,路边一个人没有,牛阿生打开了话匣子,俩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苏先生这次去潘家镇那边的李家村是办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儿,我上次在山里面迷了路,出来后身无分文,多亏了李家村里面的一家好心人帮忙,送我到了县城。
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我这次是带东西回去好好谢谢他们的。”苏醒缩在车厢边的阴影里,拍着旁边包好的布匹笑道。
“这年头还是有好人的,苏先生您也是个好人呢,还专门送东西过去。”
牛阿生听到旁边的苏先生前段时间还有这经历,也是不禁感叹起来。
“嗨,我算哪门子好人,我就是之前答应过人家会带东西回去好好谢谢人家。
虽然人家说不要,可我不能不送啊,你说是不。”苏醒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好意思接受牛阿生的奉承。
“人家不求回报愿意帮您,是好人,您不忘感恩回去送礼也是好人啊,怎么就不能算好人了。”牛阿生赶着车,也是笑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不一样,不一样的,我这是本分,人家那是情份。”苏醒靠着车厢边,分析着这两件事的本质。
“嗨,这年头能守本分的都算好人啦,哪管什么情不情份的。”
牛阿生叹气的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这世道还是曾经也有过故事。
“别人能不守本分,不讲情份,我们不能啊,不能因为好人的数量少了,我们就放低当好人的标准的。”
苏醒讲起了大道理,他对于有些事还是比较认死理的。
“也是,也是,受教了,苏先生,要是人人都像您一样明事理就好了。”
牛阿生听着苏醒的话也是不禁陷入沉思,然后有点感叹的说道。
“我这算什么明事理,就是认一些死理罢了,会有的,总会有那么一天,人人都明事理的,那时候,好人也会越来越多的。”苏醒有些自嘲的说道。
想到牛阿生说的人人明事理,不禁想到了自己来的那个时代。虽然因为网络这层遮羞布而出现了杠精、喷子、键盘侠这些称谓。
但就像大家所调侃的那样,现实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现实中大家的素质的确在不停的提升,也许会有那样的一天吧……
“那就承您吉言了,希望我能看见那一天。”牛阿生显然是不信的,又不想太得罪苏醒,只能打了个哈哈。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牛阿生继续赶着他的驴车,而苏醒则坐在车厢边呆呆的看着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一段对话,倒是勾起了他对过去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经过了一处岔道,牛阿生看着那岔道,挑起了话头,在车架上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苏先生您看,”牛阿生指着刚刚经过的岔道,指给苏醒看,“刚才那个岔道是去我们村的哩。”
苏醒探头看过去,就是很正常的岔道,从他们现在跑的土黄色大道分岔下去,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在花草的掩护下蜿蜒而下,随着驴车的跑动,很快就不见了。
“我们村就跟苏先生您要去的李家村一样,叫牛家村,我们村里面都是姓牛的,基本都是亲戚。”
牛阿生坐在车架上开口讲起了故事,而苏醒见他有感而发的样子也就不开口,静静听他讲着。
“我们家就普普通通一家,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弟弟和妹妹,他们两个还是一起生的哩。”
牛阿生说着说着好似想起了家人的样子,脸上咧起了笑容。
“本来我家过的还行,虽然多了我们五张嘴,但我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我两个姐姐都能给家里帮上忙了,我爹和我娘干活更勤快点,勒勒裤腰带,我们一家几口子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
牛阿生讲着,不禁想起以前那时候,家里人除了要干重活的爹,其他人都吃不饱。
娘也更关心弟弟妹妹,会多留点给弟弟妹妹,牛阿生自己虽然饿,但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哥哥。
但那时候啊,晚上被饿醒的时候,二姐总会拿晚上没吃完留着的一小块窝窝头给他,看着他吃完以后哄他睡觉。
虽然还是很饿,但牛阿生每每想起来,总觉得那时候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的,比现在每月发工钱的时候都开心,比上次被苏先生赏了一块大洋都开心。
“可是,后来就变了,我爹他一天晚上回来路上掉河里淹死了,我娘哭了整整一天,但家里没钱,我娘也不敢借钱,怕还不起,就拿草席卷着我爹,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牛阿生说到了这里,也只是握了握手里的鞭子,只是手有点微微颤抖。
“我爹葬下没几天,村长就跟几个族老来了,说我爹没了以后,家里没男人耕地了,总不能让地荒着,村里还有不少人吃不饱肚子等着地耕呢。
说可以让村里那些地少的男人帮忙耕,但收成肯定要分走不少的,我娘当然不同意,本来就不够我们吃的,就算没了我爹那份吃的,那也远远不够的。”
“我娘就带着我大姐二姐去耕地,想靠自己养活我们,可没俩月就病倒了,她身体在生了我弟弟妹妹以后本来就不好,还干这种重活,怎么会受得了呢?”
“我娘病倒以后啊,村长他们又来了,这次我娘就拒绝不了了,村长他们丢下一些粮食就走了,那地也就跟我家基本没关系了。
但我娘病重还需要医药费啊,家里除了存的还有村长他们带来的粮食,哪有钱去抓药呢?”
“我娘都做好等死的准备了,结果有个戏团子经过我们这里,看重了我大姐,说她嗓子身段好,花了四块大洋把她买走了。”
“是我大姐自愿的,走之前她拿那四块大洋给娘抓了药,剩下的交给二姐,让二姐好好照顾我们,就跟着戏团子走了,至今没有消息。”
苏醒听到这有些沉默,他能说什么呢?每时每刻世上都在发生着悲剧,就算在上辈子,人类自诩为高等文明,讲着人权的时候,悲剧,仍在发生。
他能说牛阿生的父母为什么非要生这么多干嘛?又养不起,可他们自古如此,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
他能说牛阿生的娘何必这么倔强?退了也就是退了,何苦让自己重病?
但那个时候退了,也就代表着那个家庭里的孩子要么饿死,要么为这个家庭‘牺牲’。作为孩子的母亲,又能怎么办?
苏醒只能继续听牛阿生讲着,讲着他的故事。
“抓了一副药,我娘终于能起床了,但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大夫说伤了元气和根,再干就真的死定了。
从那以后,我娘就在家做些小玩意儿,我帮她打下手,让我二姐挑到县城里卖,大早上的天过去,大晚上的回来,就靠着一双脚走。”
“虽然一天到晚都很忙活,但还是勉强活着的,我娘就经常念叨着等我和我弟弟长大了,日子就好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牛阿生说着说着,声音有了些哽咽,而苏醒也觉得后续恐怕不会太妙。
“那天晚上,跟往常一样,二姐天不亮就出门了,但直到很晚很晚都没回来,我们很担心,我就跟我娘沿路去找,去喊,可怎么找的到呢?
直到很晚,天都快亮的时候,我们又想着二姐是不是耽搁在县城里面了,我们又去县城里问,结果有认识我二姐的说,她昨天傍晚就出城了。”
“我们更急了,本来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我们家和村里关系就不太好了,但那天从县城回来,我娘就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请他们帮忙找我二姐。
村子里的人听见消息后也没说什么,都去帮忙找我二姐去了,可忙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我二姐,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娘再也扛不住了,昏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天就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家就剩我一个懂事的了。”
“村里人帮忙找了三天就放弃了,毕竟他们也有事要做的,我娘的葬礼是村长帮忙办的,我现在这份工作是他托人给我找的,我弟弟妹妹住在村里,平时也被他照顾过。”
牛阿生说道这里,声音哽咽,眼角泛起了泪花,拿手掌揩了揩眼角,低着头在那沉声说道,“苏先生,您说,要是人人都明事理,好人也越来越多了,那这种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