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道长这一趟回昆仑,除了将自己游历天下所制的灵气图,交给沈秋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是来替换沈秋,镇守地渊的。
这地下地心中的妖物,虽然被分了一大半去蓬莱山中,但剩下的一批,还是要时刻看着。
就如苍岚老道所说,这些由万妖之母诞下的异兽,不比寻常妖物。
它们不需要修炼,天生便有各种神通,且一个个凶性绝然,就如白灵儿那般温顺的异兽,乃是真正的异类。
它们虽千奇百怪,但却似有同样的饥渴贪婪,还有一副好似永远填不满的胃囊,又不愿控制本性。
在与张莫邪长达十数年的厮杀中,已让这群妖物对人间毫无善意。
蓬莱山那边驻守着大军,昆仑这边,自然也要有高手镇压。
本来还有张莫邪在此。
不过夫人近来身体不太舒服,便在一月前,与哥哥离开了苦寒的昆仑,回去了苗疆修养,现在沈秋想要离开昆仑,就得先等一个高手来接替他。
陆玉娘虽是门中大弟子,一身武艺神通也算横行江湖,但她独自应对这些妖物,还力有不逮。
小铁和诗音现在还在东瀛统帅圣火教人,镇压那方战事,抽不得身。
张岚要在昆仑和苗疆两地跑,也是不能久留,山鬼有心帮沈秋,不过刘婉那边,也有了好消息,他就算要过来,沈秋也不会让他过来的。
花青在陶朱山陪着阿青清修,刘卓然回去了南海,那里也有一根通天石柱,最近也有风波显现。
这算来算去,只有曾和张莫邪一起镇守于此的苍岚老道,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而面对沈秋的请求,苍岚老道也并未拒绝。
只是他还有个疑问。
“这会刚是六月天,距离白露时节,还有三个月,沈宗主难道不抓紧最后的时间,再打磨武艺吗?”
山门前,苍老老道送沈秋至此,陆玉娘跟在师父身后,听到老道询问这句。
而下一瞬,她又看到师父摇了摇头,沈秋并未回答,而是伸出手来,在身前,好似抚摸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说:
“已到南墙之前,不得寸进,要么一头撞碎它,蹚出一条新路,要么就只能困守于此。
如今这时,于我而言,闷头苦修已不能再有丝毫进步。
而此战于三月之后,成败也未有可知,不如趁着最后三个月,也如道长一样,游走天下,去看看故人们。”
沈秋收回五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对苍岚道长拱了拱手,又对陆玉娘说:
“待我走后,门中大小事务,都由徒儿你来处理。忘川宗全本,已尽数教于你,要好生修炼,早日得武道大成。
地渊忧患,有苍岚道长镇守,若遇到事情,便以惊鸿传讯于你山鬼师叔,他必会星夜赶来支援。
若师父我一去不回,这忘川宗主之位,就由你来继承。”
眼见陆玉娘要说话,沈秋伸手打断,又说到:
“师父我建了忘川宗,却未有想过将它发展壮大,这地本是我等兄弟姐妹抱团取暖的地方,如今也成了天下名宿。
徒儿若想要将它发展壮大,就随你去做,收徒也可,招募门人也罢,一应事务,由你决断。”
他摸了摸腰间佩戴的却邪刀,又看向苍岚真人,说:
“道长,这刀,你仙池剑派还要不要?”
“不了。”
苍岚老头看到却邪就皱眉,他摆着手,说:
“老道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要不起这凶物,宗主若想将它传承下来,就赠予你忘川宗了。
山门都送了,也不在乎一把邪刀。”
“那好。”
沈秋笑了笑,对陆玉娘说:
“这三个月,师父我试一试,将这魔刀驯服一番,若得可能,此刀以后,便是我忘川宗传承之物。
至于天机无常,以后是要还到五龙山庄去的。
徒儿你也要好好学音律,你师娘手中的落月琴,以后若是你这宗主都用不得,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压力好大。”
陆玉娘低头吐槽说:
“要练习鬼武之术,还要学玄而又玄的五行忘川经,师父留下那么多刀术,拳法,最后还要学音律。
徒儿我又没有师父那剑玉可以换的十倍时间,以后怕是没办法如师父你一般博学。”
“咱们忘川宗又不求天下无道至尊,入我山门,便要求得真我,自由随性,不论正邪,只论本心。
师父我对你也没有更多要求,都随你心意去做。”
沈秋背起双手,悠然的说:
“做得到很好,做不到,也无所谓,只需无愧于本心便是。
好了,就说到这吧。
此去路途遥远,又要在多处停留,若再不启程,时间就晚了。”
他抿起嘴,心念一动,一息之后,便有锐利嘶鸣,自天际远方响起,云海波澜骤生,只见一物若黑光摇曳,闪现之间,便落在沈秋身前,玉阶之上。
惊鸿。
先前陆玉娘对苍老真人说,这凤头鹰也觉醒了远古异种血脉,如今看来,只是外貌就已变化巨大。
原本的体型像是吹了气一样膨胀开来。
惊鸿以双爪支撑身体,人立而起,只是个头,就与沈秋一般高,在它背后还多了个黑色鞍座,质地精良,一看就是墨家人的手笔。
若精钢飞羽一般的双翼合拢,长长的尾羽扫在地上,卷起狂风阵阵。
而那一双钢爪,更是扣入地面,其爪子张开,足有手臂长短,黑色的爪上倒映光晕,让人心头发寒。
它脖子上也有如凤凰一样的翎羽,与黑灰色的羽毛正形成对比,很是鲜艳的颜色,让这异兽也多了一丝漂亮大气。
那双眼睛却还如曾经一般,锐利的很。
它站在沈秋身旁,亲昵的摇晃身体,在沈秋手臂上撞了撞,蛮力巨大些,似是和以往一样与沈秋玩闹。
只是如今这体型,不可能像过去那样,站在沈秋手臂,或者肩膀上了。
“别闹。”
忘川宗主伸手在爱宠头上敲了敲,又对身后相送的两人说:
“墨家人说要在宗门中布设传送神符,过些时日便能联通天下各处,可惜我是用不上了,这就走了。
两位勿要相送。”
下一瞬,他迈开脚步,如踩着无形阶梯,踏足空中。
惊鸿也嘶鸣一声,张开双翼,翼展足有三丈多长,只是稍稍舞动,卷起的风,就压着苍岚老道长发纷飞。
像极了飞机启动时的动静。
凶鸟飞入空中,正承接住沈秋躯体,宗主盘坐在那座鞍上,悠然的摆了摆袖子,下一瞬,惊鸿双翼一扬,就若有妖物神通,化作黑光闪出。
一瞬便消失在了云海之上。
“这鹰,当有穿梭之能?”
目送着沈秋离去,苍老道长捏着胡须,问了句。
陆玉娘脸上有些哀伤,师父走时的话,分明就是留后事的语气,想来那与蓬莱老祖一战,他心里也是没有把握的。
不过也是提起精神,对道长回应说:
“有的,师父的惊鸿,和山鬼师叔的青鸾,已能穿梭空域,剩下的几只凤头鹰血脉尚未完全觉醒,还得些时日,才能操纵自如。”
“那青鸟呢?”
苍岚老道眼珠子转了转,问到:
“青鸟又有何异能?”
“可以御火,以我所见,千年圣火之下,就属那青色妖火最是神异。。”
玉娘闻弦而知雅意,她看了一眼苍岚道长,说:
“正好那群青鸟前些时日,诞下一批雏鸟。
若道长想要,我可以增几只给仙池剑派,那青鸟飞行虽不如凤头鹰迅捷,但体型也大,卖相极佳,亦可以载人。
道长新建宗门,也要有灵禽护卫,才能显出门派大气,就当是,我替师父给道长镇压地渊的酬谢,可好?”
“如此甚好。”
苍岚老道哈哈一笑,也就收下了这份酬谢。
不多时,老道轻车熟路的来到山门下的地渊处,结果刚一进来,就看到原本朴质的地渊大厅中,已摆满了各色标本。
都是地渊下的妖物被杀死后,掏出血肉,做出的精致样本,一个个都被悬挂在山壁之上,还有几只兽型标本,似乎用了墨家傀儡术,还能自行动作。
大概是沈秋镇压于此,闲来无事时练手所做,早就听说忘川宗主和墨家交情非凡,现在看来,沈秋似乎真的也学了机关术。
不过越往地渊裂口走,老道的表情就越发古怪。
安静。
一片死寂。
老道站在地渊边缘,向下眺望,依然可见地底有红光摇曳,分外不详。
但以往总是攀登石壁,欲要爬出地渊外的妖物,却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苍岚真人心中思索,向下纵身一跃,身形如灵猿在两侧石壁借力,不多时便落入地渊那灼热的地面。
待落在此处,他才听到周围有动静,但那些零星妖物,眼见有人过来,一个个不像以往那么凶狠的扑上来厮杀。
反而有惊慌之态,看到老头过来,就一溜烟逃跑出去。
这...
沈秋在这里大半年,到底干了什么?
竟把这些凶狠妖怪,吓成这般模样?
他离开此处大半年,还记得自己离开时,地渊下依然有十几位妖王,妖众数万,但今日回来,却已感觉不到地渊下传出的阵阵妖气。
老道手持七尺青锋,以极快速度,在地渊大部游走一圈,最后表情复杂的重回地渊之上。
这里干净得很。
妖王已被杀的干干净净。
就连最难缠的几只巢母,也已只剩下被啃食的凄惨骨架,整个地渊下,留有一些残存妖类,躲在深处,别说外出袭击,就连探出头来都不敢。
这都是沈秋做的。
这大半年,他把这里“清洗”了一遍,如老道这般与妖物斗了十多年的武者,最是了解这些妖怪有多难缠,真的很难想象,沈秋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张莫邪还有那闲情逸致,陪着桐棠夫人去苗疆休养。
武君宝体,恐怖如斯。
老道连连摇头,心中对于那神秘的宝体的破坏力,有了个更直观的了解,他也不去外围,就停在地渊大厅中,选了处地方,闭目调息修炼。
这里虽然已无妖怪作乱,但镇压之人还得有,以老道对妖物的了解,怕是最多半个月,地渊中就会诞生新的巢母。
到那时,他就有的忙了。
既答应了人家,又提前收了报酬,就得用心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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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山麓处。
今日天气不好,有倾盆大雨,洋洋洒洒的落在山间,这天气没有山民会外出的,就连山中学堂的课业,今日也停了一日。
但在山道上,豪雨之中,却有个人,正撑着伞,慢悠悠的往山上行走。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拍打在油纸伞上,溅起若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还有水流顺着伞边,滴滴答答的落下。
按道理说,这样的雨,就算撑着伞也没用,依然会被淋的全身湿透,但此时这伞中人却不一样。
那白衣黑衫,没有一丝湿润,就连脚下的布靴,都没有一丝水渍。
他是踩在难行的山路上,但每一步走的很稳,地面烂泥飞溅,却总是沾不到他身上,奇特的很,可惜此时山中无人,自然也无能看到这一幕的旁观者。
沈秋左手撑着伞,右手背在身后,就如踏青一样,行走在这山路上。
他对这里可太熟悉了。
当年那一夜里,自己就是在这里苏醒的。
那一夜里,青青骑着马,带着昏迷的自己,被黑衣卫组团追杀,那一夜也有暴雨倾盆,也是如今日一样。
狼狈,而又苦楚。
若是他没记错,转过眼前那个弯,就能看到那一夜对峙的山涧平台,下方应有条河,距离山鬼留下藏身的洞穴并不远。
果然,走过眼前山涧,便看到了那处平台。
平平凡凡,没有一丝奇特,雨水汇聚在那里,从边缘流下,远处河水滔滔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沈秋撑着伞,上前去,他低着头,看着这平台边缘,试图从被雨水冲刷的地方,寻到一丝当年那场追逐留下的痕迹。
但没有。
这石头,到底不如人这么坚定。
它没有能留下那些痕迹,就好似早已忘却。
这让雨中的沈秋,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人待在这干什么?”
十几息后,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秋回过头,便见公孙愚穿着长衫,不带面具,梳着文士发髻,手中也不见从不离手的承影剑,左手撑着伞,如沈秋一样。
他胳膊下,夹着几册书,对沈秋说:
“来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句?还和我玩捉迷藏吗?”
“哪有。”
雨声中,沈秋轻笑了一声,说:
“只是兄长如今为孩童开蒙,乃是一地夫子,整日之乎者也,便怕打扰了兄长工作罢了。”
“少说这话。”
公孙愚瞪了一眼沈秋,说:
“随我来,去庄中歇息,顺便招待你吃顿饭。
来了自家,还不入家门,真是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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