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说彩票不是博彩?五爷爷,买彩票算不算赌博?一天买好几百块钱的,不到半年就买了上万快钱的彩票,算不算赌博?”
大钟两口子到底因为啥打架,洪涛刚才已经基本打听清楚了,用术语讲就是犯罪行为清楚、情节轻微、证据确凿,属于不用庭审就可以判决的范畴。
没想到这两口子被猪油蒙了心,认罪态度很不端正,这是要顽抗到底,不想争取从宽处理的节奏,那就必须上纲上线了,我家的涮羊肉也不能白蹭!
“彩票?你去买那玩意啦!糊涂啊、糊涂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啊……”现在老头终于搞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指着大钟的脑门,气得手直哆嗦。
“五爷爷,您别听洪涛的,他瞎说,这是国家发行的正规彩票,不是赌博……”看到老头真急眼了,大钟也怕把这位百岁老人给气出个好歹的来,赶紧解释。
“啪……放屁,解放以后国家禁赌,能发行这个害人的玩意!”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老头越生气,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力量还不小,震的茶碗乱跳。
“五爷爷、五爷爷,戒燥、戒燥……大钟,你们两口子去帮刘婶忙活忙活,这里我来说!快去啊,怎么着,真把自己当客人啦,赶紧着啊!”
洪涛倒是不怕老头发火,但他怕茶壶茶碗受损,更怕茶几被拍碎了,既然事情已经说明了,也就别让大钟两口子在眼前添乱了,他们不太会说话,更不擅长糊弄人,在这里除了拱火没啥用。
“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糊弄我!”眼看着大钟两口子躲了,五爷爷的气还没消呢,可屋里只剩下洪涛了,冤不冤也得担着。
“来来来,您先喝口茶,顺顺气,听我慢慢讲啊。”洪涛之所以不愿意管这种事儿,就是知道早晚得倒霉,这不,麻烦眼瞅着就来了,还不能躲,慢慢解释吧。
大钟两口子因为彩票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只是这次最激烈。这些年大钟两口子一直都在摆摊卖肉饼,生意倒是也还成,只是位置越来越远,从二环挪到了三环,再从三环挪到四环,前年已经挪到了五环,再挪的话就该进河北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政策嘛,理解不理解也得执行。可是他们两口子年岁越来越大,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的也越来越吃力,就不打算再干了。
反正儿子也结婚了,家里负担没那么重,老两口靠着养老保险发的退休金也能凑合过,实在不成去申请个低保啥的,每个月还能多两三千块钱。
可是他们的儿子这边也不省心,小两口只有儿子一个人上班,儿媳妇结婚前倒还有工作,结婚后干脆当了全职太太,养条狗在家啥也不干。大钟的儿子上班回家,还得做饭收拾屋子。
最让大钟两口子发愁的还不是儿媳妇懒,反正只要儿子乐意,他们也不愿意去当这个恶人。但儿媳妇死活不愿意要孩子,这就让老两口忍无可忍了。
但谁也说服不了儿媳妇,他们俩就开始怂恿儿子离婚,再找个愿意要孩子的媳妇。可是仔细一商量才发现,这个婚好像还离不成了,他儿子买的房子写的是儿媳妇的名字,属于婚后财产。
当初老两口为了这套房子可把全部家当都给了儿子,到现在贷款也没还完呢,这要是一离婚,得,半套房子没了,至少好几百万损失,真承受不起。
离婚,房子没了,不离婚,孙子没了……到底是要房子还是要孙子呢?这可难坏了大钟两口子,这两年他们俩、他们俩和儿子、儿子和儿媳妇,就因为这点事儿可没少吵架,街坊邻居们也都知道,但谁也帮不上忙。
人一发愁,就容易走极端。大钟想来想去,还是一个字,钱!其实他不用想,老百姓家里的问题,基本也都是这个字造成的,但凡他手里要是有几百万,或者今后几年能挣出来几百万,也不用发这个愁啊。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总惦记着抱孙子,一看到别人整天送孙子、外孙子、孙女、外孙女上幼儿园、上学,他就眼红,茶不思饭不想的。
这时候,有个东西突然让他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福利彩票。仔细一打听吧,嘿,每期几乎都有中大奖的,少了也有几十万,多了就是几百上千万。
回家照了照镜子,大钟觉得到了这个岁数,除了中奖之外,好像也没可能再去挣几百万了,光指望儿子那点工资,能养活他们俩自己就不错了,更没指望。
干脆搏一把,买彩票去吧,一次不成,十次不成,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保不齐哪次就成了呢。再说了,这玩意很便宜,几块钱就能买一注,还是国家发行的,不存在赖账跑路的可能,能不能中奖,那就全凭运气了。
这一买就是一年多,从刚开始的一两注,慢慢发展成了每次买几百,光是这半年多时间,就扔进去上万块钱,别说几百上千万的大奖,几十万也没中过啊。
可他还是不甘心,这不今天上午又拿着刚报销回来的药费去投注站了,结果被媳妇发现追了过来,一言不合就在投注站门口吵了起来,越吵越激动,干脆动上了手,直到五爷爷出面。
“洪涛啊,你老实和五爷爷说,这东西和解放前发的那些彩票一样不?”听完了洪涛的讲述,五爷爷沉默了许久才吱声。
他活的够长不假,但真没洪涛的本事整天四处闲逛,什么都看一眼了解了解。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这些年已经逐渐脱离社会,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东西是一个东西,但本质不太一样。解放前的彩票大多数都是赈灾的,发行数量有限,区域也有限,时间还有限,像大钟这样的,想上瘾也没机会。现在的彩票是全国范围发行,网点遍布乡村,恨不得沙漠边上也得设一个,想什么时候买、买多少都有。要我说啊,这是个害人的玩意!”
要是换成别人,洪涛肯定不说这番话,一是说了也没用,二是太反动,即便没有早饭派红小将们了,那传出去也不太好,搞得自己有多不爱国似的。但这个老头没事,他没少和自己说这类反动的话,即便当着街道干部,照样能指着人家鼻子说。
这就叫倚老卖老,谁会和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认真呢,万一那句没说对,他咔嚓躺地上死了,这不都是麻烦嘛。
“这话怎么讲?”五爷爷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的腿脚是不成了,可脑子还在,不用解释也能听懂。
“不用讲,光鼓楼附近就不下五个投注站,您有空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带您去门口看看,您就全明白了……”
“我可没你的闲情雅致,有那时间看看书听听戏词多好。少废话,让你说就说,不说我走了啊!”
五爷爷对洪涛那是和防贼一样防着,稍不留意就会上当,不防不成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这块料多接触,也就不容易上当了。
“去投注站投注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穷人,一个比一个穷,很多家里还不如大钟呢。原本说的挺好,用买彩票的钱救济穷人,给穷人发福利,结果呢,救济不救济咱是没地方查去,反正收上来的钱都是穷人的。您说穷人的钱收到一起,反过头再救济穷人,中间还得有各种损耗,还得发奖金,是不是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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