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曲老先生上台一句话，顿时使得无数人变了脸色。

    不仅是台下之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僵硬，就连台上的几位，抱着满面彩虹笑的老家伙们脸也有点僵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传染一样挂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有这么说话的吗？谁不懂丹？我刚才可是在夸你啊，然后你说我不懂丹，是想说我夸的不对嘛老先生……”

    下方轿子里，方寸也捂住了脸：“这人呐，真是……”

    轿子缝里，一条巴掌长的油亮黑色蜈蚣钻了进来，顺着爬到了轿子的杆上，硬壳碰撞磨擦，发出了一种听起来非常尖锐，但又明显是黑湖主人口吻的声音：“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我家那老爷子的臭脾气，别人一会都受不了，我怎么受？你说我跟他对着干怪我吗？”

    方寸只好叹着，刚想附和，一边的夜婴忽然一把抓住蜈蚣，塞进了嘴里。

    “那可是蛊虫……”

    方寸吓了一跳，伸手捏着夜婴的下巴道：“我看看！”

    如今脾气好了不少的夜婴，听话的张大嘴巴，露出了森然尖利的牙齿和舌头。

    “这牙口是真好啊……”

    方寸叹了一声，拍拍它的脑袋，让它闭上，然后叹道：“毒都不怕，这是啥物种？”

    ……

    ……

    “让你们过来品丹，好歹要公道，不是让你们说些好听的话的，你们连丹都没有看明白，便说了这许多狗屁也不是的话，那可不是对老夫的尊敬，而是对老夫这丹道的侮辱……”

    曲老先生冷哼一声，道：“而对老夫丹道侮辱，那就……”

    一边跟着曲老先生走到中间的曲苏儿姑娘，悄悄的掐了曲老先生一把。

    曲老先生便住了口，而是向着周围人看了一眼，直接道：“还是由老夫来鉴吧！”

    “这……”

    一边坐着的曹山主及台上诸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而曲老先生则是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将曹山主炼得丹拿了起来，放在一方银盘之中，端起齐眉，轻轻一看，然后大袖一拂，却是在丹药之上一指之处，抄了一把药香，凑在鼻端嗅得一下，他手法很巧妙，几乎将那一颗丹药散发出来的精气都一下子抄走了不少。

    “你……”

    而见得曲老先生先拿了自己的丹，曹山主顿时有些不舒服。

    他担心曲老先生会对自己的丹做什么手脚，再不济，万一先贬低了自己的丹……

    如此想着时，便已站了起来，准备走过去。

    但也就在此时，曲老先生已经冷淡的开口：“虽是说了要炼九气九转大道妙生丹，但丹霞山倒是没有躺着吃老本，此丹与我当初离开朝歌时所见，丹方与祭炼手法都精进了不少，尤其是灵材宝药的淬炼与拿捏，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毫厘不差，已臻巅峰之境了……”

    “咦……”

    刚刚走出了两步的曹山主，顿时停下了。

    似乎，这说的话还是挺中听的……

    只是，他心间旋及微冷，知道这老头用的是欲抑先扬之法，想必下一步就会……

    “也不仅如此！”

    曲老先生接着向诸人道：“不仅是丹方，丹霞山倒还做了点了不起的精进，我看此丹，道蕴飞腾，精光流转，比之普通九气九转丹，已多了几分妙蕴，如果我猜的不错，定是在丹方之上，凭添几分道意，使得此丹已破神丹之境，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仙丹了……”

    “啊这……”

    曹山主一下子生出了极为错愕的感觉。

    不仅是他，台上台下，无论是鉴丹之人，还是看热闹的人，都隐隐有些吃惊。

    他们可是知道神丹与仙丹之间的差别。

    世有仙丹，大夏也有仙丹，但仙丹之所以被称为仙丹，往往都是因为：

    它们本就是用仙宝炼出来的！

    可是曲老先生却说，丹霞山的丹药，已凭着几分道意，硬生生将神丹的丹品，拔高到了仙丹之境，这是何等惊人的手法，倘若真个严格论起来的话，丹霞山仅凭这一颗丹药，怕是便已经有足够资格名留青史，以及被仙帝特意召入仙殿，当众厚赐其对大夏之功了吧……

    惟一让人别扭的是，这些话，居然是被曲老先生讲出来的……

    有些荒诞！

    而论起荒诞，自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曹山主与丹霞山众人。

    某种程度上，他想到了会有类似的话被人说出来。

    只不过，他一开始想的是，这样的话会被自己请来的几位鉴丹师说出来……

    他一开始甚至都想好了当这样的话说出来时，自己应该如何在周围众人敬仰而热切的目光之中，表现出身为大丹师的气度与沉稳，可是如今，自己这表情僵硬的根本变不动啊……

    这些话仍然只是铺垫，后面该说些贬低的话了吧……

    他直到心里，心里还是默默想了一下。

    ……

    ……

    而曲老先生品完了丹霞山的丹，则放在了一旁。

    他不是随手扔下那种放，而是双手放在案上，看起来颇为敬重。

    然后他才拿起了自己的丹，也不用什么方法去看，只是略一思索，先让仙台周围，几个看起来比较年青的炼气士向后退一些，然后便直接放在了案上，食中二指并起，法力拉长，化作了一道锋利的光芒，然后他便直接向着自己的丹药，划了下去，一下子一分为二。

    “嗤！”

    一声细微声响，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响起。

    只见那分成了两半的丹内，骤然之间，便有一道精气流转，升腾于空中，气呈淡紫，形若飞龙，于空中旋盘得一圈，而后张牙舞爪，淡淡散去，只是这种散去，却不像是被风吹散，而是自动化开，如同融入了这天地之间，又似一滴水，彻底与大海融合在了一起……

    周围一时寂寂无声。

    过了半晌，忽然有一声大叫响起：“那是什么？”

    这一声大叫，吓了众人一跳，转头看去，才见是丹霞山的一位长老。

    而不仅是他，场间凡是有些丹道造诣的，此时皆变了脸色。

    甚至从这脸色的惊愕与狂热，便能够看出众人的丹道造诣来，曹山主已是一脸如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但是他强忍住了，没有叫出声来，他身边那位第一个惊得大叫的，则是如今丹霞山的大长老，而紧接着，便是葛丹师，然后是丹霞山的其他长老等等等……

    台下，则也是有人先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余者倒是迷迷怔怔，知道好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能悄悄的向别人打听……

    比如：“兄弟，究竟出了什么事？”

    另一位道：“不知道！”

    “那你为何这副表情？”

    “我不做出这副表情，岂不是看起来和你一样不懂丹药？”

    “额……”

    “快跟我一起，嘴巴张开，眼睛瞪圆，倒吸一口凉气……”

    “……”

    “曲老先生，那可是……”

    仙台之上，闲散王爷脸色已是大变，急急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与此同时，旁边的老经院内，忽然也有人影飘荡，却是几位座师，同时现身，刚才他们还留在楼上，跟找了个雅座也似，当成了一场热闹看，但在这时，却皆已急急的闪身过来，而直接落在了仙台之上，但没有直接上前说话，喧宾夺主，而是在一边守着。

    “是！”

    曲老先生轻轻点头，道：“若真依着九气九转大道妙生丹的炼法，老夫这一颗丹药，确实不如丹霞山炼的那一颗品相更好，可是我却一定要如此炼法，否则的话，便锁不住丹中仙气，有利有弊，便是此意，至于孰高孰低，现在你们看懂了，那便做个决断出来吧……”

    “仙气？”

    不知有多少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惊的差点被呛到。

    “这仙气，是我理解的那种正经仙气吗？”

    “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可以改善人的……先天之气？”

    “……”

    周围诸人，一片惊慌，而且蔓延了出去，一路涌向了围观者的最外围。

    同样也在这时，那位老太医，缓缓捧起了被剖成两半的丹药，凝视半晌，沉声开口：“若说丹霞山炼的乃是半步踏入了仙境的丹中妙品，那么，此丹便是真正的仙境之丹，由神材炼仙宝，以丹性化仙气，精纯绝妙，定基固本，有了此丹，便是先天之气，也可以真正提升……”

    “……”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骤然高声喝道：“仅此一丹，便值天下炼气士一拜！”

    说着，自己头一个，深深向着曲老先生拜了下去。

    呼喇喇！

    紧随着他，不知多少人都跟着拜了下去。

    就连曹山主，也拜了。

    周围的气势与压力，实在太过惊人，他不敢不拜！

    站在了曲老先生身边的曲苏儿，见着这场景，竟是一时眼眶都红了。

    而曲老先生看着周围这样子，却是缓缓摇头，道：“你们实在不该拜我，应该……”

    说着话，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台下的轿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于是他微一沉默，道：“应该拜那位留下了《无相秘典》之人……”

    声音落下时，他双手揖礼，向着虚空，轻轻拜落，缓缓说出了那四个字：

    “仙师方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