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水又仔细地打量了顾云，觉得这人有点憨憨的，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没必要说谎。

    可如今无面鬼死了，慧觉大师圆寂，若是顾云再和澄明错过，那便真的没有人再知道澄明的下落了。

    “虽然我不知道澄明去了哪里，但是我能帮你把那个‘肉球’解决掉。”

    顾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巨额的酬金，而是纯粹看在金总的面子上才接下了委托，结果却没想到那个“肉球”自身难保之时还盘算着在背后捅他一刀。

    他现在就想立刻冲进“肉球”的别墅，把他从那重重的龟壳中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来，我们先把他们埋了吧。”

    顾云将铁锹递给唐水，这些除灵师还没交流上几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便遭到了暗礁的毒手，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同事一场，如今能帮几人置办后事的人，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们一走，恐怕他们便会像之前被埋葬于此的罹难者一样被人遗忘。

    “你在这等我，我先去找些木头来。”

    虽然不知顾云的目的，但唐水却还是照做了。

    铁锹翻开墓园内略微潮湿的泥土，每一次回下时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山上发生的事全在意料之外，今天晚上的变故实在让人应接不暇。

    挖土之余，唐水戴上了蓝牙耳机，联系接通后，两头的沉默都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听见一次次铁锹入土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

    最后还是唐玲玲先开口了。

    “挖土，埋尸体。”

    “你把谁干掉了？”

    “不是我，那家伙雇佣了暗礁的杀手，这次同行的除灵师都遇害了。”

    “暗礁的杀手？你没事吧？”

    “没事，有事的是他们俩？”

    “是顾云动的手？”

    “……小姐，你就没有考虑是我做的么？”

    “你没这个能力，遇到暗礁的杀手你就只能跑，跑不掉被埋的人就是你了。”

    唐玲玲在电话另一端毫不客气地说道，“当然，现在也不排除你已经被人干掉了，某人正模拟你的声音与我通话。”

    “那如果我被人干掉了小姐你会怎么做？”

    都是些与任务无关的话题，可是唐水却突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哪怕只是被对方斥责一顿，他刚才的处境用千钧一发来形容也不为过，若是顾云输给了那两个杀手，下一个被埋的人，就真的是他了。

    “也许明年的今天，我会专门来一趟X市替你上一炷香。”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尽管知道唐玲玲是在开玩笑，唐水却仍然心头一暖。

    小姐作为卡门下一任的继承者，一举一动都受到首领严密的监视之中，可不是她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姐她才会时常喜欢待在网吧里默默看别人玩游戏，如果遇到了谈得来的人，便会帮对方偷来一件物品，这大概也是她最大限度的任性了。

    “对了，关于澄明的事，我问了顾云。”

    “他怎么说？”

    “他不知道，他到了镇魔塔的时候，已经和澄明错过了，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知道了。”

    联络中断了。

    唐水一转头，发现顾云已经将尸体身上带着的钱包全都拿了出来，他依次打开钱包，找出能够证明尸体身份的物件，然后认真地用食指将物件上的名字和信息刻在不知从哪找来的木签之上。

    木签上的文字看起来就像简易的碑文一样。

    这是也是村里的传统之一，顾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当有人死去，村民们便会把他们的尸体埋进村外的土地里，再像他现在这样找些物件来刻上些纪念性的文字。

    只是后来战争爆发，每一场战役都死伤惨重，村民们也渐渐麻木了，他们只是将还能找到的尸体找到了，聚在一起，点上一把火烧尽了事。

    顾云自己，则一直都是坚定的马革裹尸派，他此前并不理解这种仪式的意义。

    而当他刚才看见地上这些无名的尸体时，却突然间产生了想要帮他们留下些什么的念头，他觉得这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被妹妹和安铃他们念叨多了，遇事之后也会开始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了。

    “墓园门口正好差不多能埋下他们。”

    制作完木签之后，顾云将几位师傅拖进墓园之中，每埋下一个，便将制作好的木签立在土堆上面。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具体的意义，也许未来有警察来这里查案时，这些木签能够留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线索。

    埋好尸体，已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唐水疲惫地将铁锹扔到一边，点了一根真正意义上的事后烟。

    一共七个土堆，加上墓园外树下的道士就是八个，只可惜胖和尚的尸体被管家找人拖走了，没法与这几位师傅埋葬在一起。

    “要鞠躬么？”

    顾云并不了解具体的仪式，询问道。

    “要。”

    唐水呼出一口烟圈，接着正了正脸色，虔诚地对着土堆的方向鞠躬。

    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们能远离这个行当。

    不是什么好工作。

    唐水在心中默默念到。

    顾云模仿着唐水的样子，向前鞠躬。

    但在弯下腰的瞬间，他却看见了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也是倾斜着身子，乌丝垂下挡住了她苍白的脸庞，她的身影呈半透明状，模样看起来有些熟悉。

    这不正是白天他搭车过来时在半路上遇到的白衣女鬼么？

    只是这女鬼实在有些古怪。

    既没有像他在隐龙寺遇到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也没有当即撩起一股黑烟，让整个墓园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

    顾云只能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现在就连女鬼都会来为死者祭拜了。

    鞠躬之后，女鬼转过头来。

    她的面容并不狰狞恐怖，反而眉清目秀的——至少对于鬼魂而言，算是极为漂亮的了。

    “你是……”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顾云不禁有些迟疑。

    这女鬼的长相隐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一番思索之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清晨刚进别墅时看见的相框，眼前的女鬼似乎就是相框中的女子。

    “请帮我将这个交给他。”

    缥缈的语调在顾云耳畔回荡着，顾云还未来得及追问，女鬼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轻响一声，一枚玉佩落在了泥土上。

    顾云捡起玉佩，陷入沉思。

    “唐水。”

    “嗯？”

    “她说把这个玉佩交给谁来着？”

    “交给‘他’。”

    “‘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