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清风吹过，偶尔间还能听见虫鸣的夜晚，身穿巫女服的少女用手摸了摸河水，此时的河床的边界已经萎缩了不小，河水也从天明时的温热变得清凉。

    清冷的月光下，万事万物都在晚上陷入了沉寂，少女拿起木盆打上了水，然后将水从头发浇在自己的身上，强烈的冰冷刺激冲击全身的感官，夜晚的清风吹在人的身上让人感到有些发冷。

    冷冰冰的水在冷冰冰的夜晚中让人感觉冷冰冰，一盆又一盆的水浇在身体上，让身体的体温也随之骤然下降，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冰冷而刺骨的寒冷在全身蔓延开来。

    冰冷的河水洗刷着身体，白色的上衣和红色的袴群早已经湿透了，在月光的照耀下已经可以从白色湿透的衣服上看见少女白皙的身体。

    巫女的修行之一，水垢离。

    在瀑布下，在河水边，任由冰冷的水不断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磨砺自己的意志，锻炼自己灵力，洁净自己的身心，完成了一个人从凡俗到神圣的跨越，接近神灵，成为巫女。

    突然间黑夜中闪过什么人影，少女被直接惊动，拿起一旁的弓箭，高高举起，射了出来。

    灵力在箭矢上酝酿，刺骨的寒意通过箭矢在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惨叫声响起，村民们纷纷举着火把冲了出来，一只巨大的长达十几米的百足蜈蚣正被箭矢直接盯在地上，村民们看着这吓人的妖怪，颤抖着拿着锄头直接往着蜈蚣身上砍去。

    破魔之箭显现出寒意，一点一点的冰霜直接冻住了妖怪的整个身体。

    “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这吃人的妖怪。”

    村民们群情激愤，妖怪的身体被村民们不断攻击，很快就在攻击下消失殆尽。

    少女披上蓑衣带上斗笠走了过来，村长见着少女从兜里拿出一小袋钱递了过去，“巫女大人，这是我们村子的心意，请你收下。”

    这只可恶的妖怪已经在村子里吃了好几个人，如果不是面前的巫女亲自出手，他们不论如何都无法消灭这个可恶的妖怪。

    “村长大人，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少女桔梗接过钱袋感受到微微有些沉的重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想要将话说出来。

    “巫女大人，您说吧。”村长年龄不过四十岁，头上已经是满头白发，脸上带着沧桑和菜色，身体瘦弱得像麻秆一样，眼神中却透露着某种惊人的气魄和精神。

    村长稻川宗吾是黑川家的地侍或者称之为地下人的低级武士，在村子拥有两三町的土地，在城主直属的武士眼里他们根本就不算真正的武士，平时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种田，战时就需要上阵扛枪杀敌，简直不要太惨。

    稻川宗吾不是真正的武士，可是村长有资格佩刀上阵杀敌，主持村子里的祭祀，和上面武士接洽的也是村长，因此对于村民们而言，村长拥有着武士一般的权威。

    而室町时代的武士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许多人都还在能为活过三十岁而努力，一般武士是如此，村长的待遇明显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在食物以及医疗资源稀缺，到处都有战乱和妖怪的时代可不允许活过三十岁。

    “村长有想过带着村子里的人搬家吗？武藏国因为之前的关东大乱，杀伤惨重，怨气冲天，像刚才消灭的妖怪，还会受到怨气的影响出现，再加上黑川家对于领民的态度并不仁慈，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这里。”

    桔梗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看着村长稻川总吾，眼神里充满着真挚，“不用担心其中会遇到的风险，路上的强盗和妖怪我会帮你们对付的。”

    妖怪们的实力也是分等级，小妖怪已经可以伤害人类，比小妖怪强大的一般妖怪更是能够杀死人类的武士，高级妖怪更是可以人类大军为敌，强大的大妖怪更是轻易灭国屠城，至于酒吞童子、玉藻前这种绝世大妖怪就只有神话中才会出现。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妖怪早晚会将村子里的村民们吃掉，就算是小原城的前任城主不还是一样死在妖怪的手中。

    大妖怪们或许在这个乱世横行无忌，一般的妖怪甚至高级妖怪却绝对不敢正面挑衅人类，对照妖怪的级别，她的实力也就仅仅只是与普通妖怪实力相当，这听起来似乎并不强，还很弱，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强大了。

    人类的灵气和妖怪的妖力并不能完全画上等号，妖怪们自身的实力完全依靠于自己强大的身体，而人类的实力可以通过各种技能、秘法、法宝来提升，甚至跨越阶位对战。

    一般在人世间杀人的都是小妖怪以及普通的妖怪，这类妖怪层出不穷，就算是人类中的精锐的武士都可以轻松消灭对方，是因为天地间的怨气诞生出来的。

    真正的高级妖怪则不同，很多都拥有着高贵的血统，他们强大并且稀少，在暗地里过着悠闲而富有的生活，甚至夺取当地领主的生命，然后假冒对方，融入人类的生活，享受着人类的人生，并且暗自杀戮。

    因此在绝世大妖怪绝迹，大妖怪们们不显，高级妖怪隐秘于人类之中，少女的力量已经属于人类社会中极其强大的层次力量来。

    大多数一般的巫女终其一生都只能达到小妖怪的这个层次，或许能够在无数年的积累中进入普通妖怪的层次，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层次，都是属于拥有超凡之力的层次，并且如果拥有着相应的秘宝的话，甚至能够战胜比自己强大一个阶位的妖怪。

    像桔梗这样的女巫，一百个顶多只有一个，属于中坚力量，而她则属于这中坚力量的佼佼者，强大的灵力已经让她成为普通妖怪一级的巅峰，再加上自己掌握的秘宝，只要不碰上遁世不显的大妖怪，就算是高位妖怪她本身也不惧怕。

    桔梗对于自己的实力充满了信心，然而她的话才刚说完，村长稻川宗吾就摇了摇头，“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离开这个地方，就意味着我们要抛弃自己的亲人，抛弃自己的土地和财产，其他的大名们难道能比黑川家更友善吗？”

    “桔梗小姐，我代表整个村子里的村民感谢你的好意，只是对于我们农民来说，土地不仅仅是我们耕种，我们赖以为生的资源，同样也是我们的棺材。我们并不惧怕妖怪，因为城主的武士钢刀比吃人的妖怪更可怕，可是即便是身处这个乱世，对于我们这些卑微的农民而言，对于土地的羁绊是武士的钢刀也无法斩断的。”

    稻川宗吾说道，他们生于厮，长于厮，将来也注定会死在这里，他已经活得足够长了。

    “人生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大地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哉。”

    稻川宗吾突然间吟唱了一句，看着面前这位巫女青春靓丽的模样，再看了看自己苍老的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原来自己已经快要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个时代五十岁就已经可以说是人的一生，是真正的老人了，能够活到下一代继承人元服，那是属于贵族、大名的专利，像一休和尚活了八十岁，这已经被世人们当作活佛之类的神话来看待了。

    “桔梗小姐，村子就拜托你了。”稻村宗吾郑重地向着巫女重重地鞠了一躬，内心里顿时燃起来无穷的信心和信念，自己应该做自己的事。

    哪怕是自己要死也要达成的事。

    ——-——

    小原城的议事大厅内，沈梦溪用折扇拼命扇着风，最近的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凉的要命。

    石头垒起的城堡四处透风，如果是白雪王后的城堡，还能通过挂波斯地毯，使用魔法来解决温度的问题，生活在战国时代，既没有科技，也没有魔法，习惯了现代生活方式的沈梦溪回到了古代，就发现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受罪了。

    只是他既不是大学毕业的工科男，现在也只是魂穿没有带高科技设备，同时也不会白雪王后制造冰雪的魔法，因此就只能受罪了。

    汗水直流打湿了他的衣衫，放在现代这燥热也就是通过空调就能够轻易解决的问题，在战国时代就彻底无解，家老秋山正亮送上了一大块冰块放在冰凉的木通里，将脚放进去，这才感觉好受了不少。

    这该死的天气，如果能下一场大雨消消暑就好了。

    沈梦溪最近也忙，几乎没有一日空闲，不仅要给自己的便宜老爸举行葬礼，主持法事，同时还要举行自己的继位城主的仪式，黑川家是武藏国的守护代，拥有正儿八经的幕府官位，因此尽管是通过武力武力下克上夺来的，不过程序上还是需要幕府点头任命，因此也需要拿钱去京都的幕府打点一番。

    黑川家的首席家老秋山正亮指着下面的武士向着沈梦溪一一做出介绍，作为八万石的大名，黑川家的实力其实还是不容小觑的。

    黑川家的家老们向着沈梦溪这个城主一一做着自我介绍，同时还有黑川家的中坚，以及前城主黑川清政，便宜老爸留下来的老人，负责替沈梦溪准备衣服、盔甲的衣纹方，负责替沈梦溪试吃试毒的试吃方，同时还有负责城主警卫与城主同生共死的小姓组。

    所谓大名，是曰本封建制度下对领主的称呼，等同于诸侯。在室町时代，大名是幕府任命，因此被成为守护大名，然而守护大名往往担任幕府的高级官职，所以常住京都在幕府进行政治斗争，地方上就管不过来，有时掌握领地过大，就会任命几个守护代来协助掌管部分分国。

    武藏国二十一郡，黑川家占据了三个郡，是名副其实的守护代，在战国时代，根据后世的标准，无需幕府任命，只要支配数郡到数国势力，能稳固支配国人，就是建立了自己体制的战国大名。

    “殿下，根据历来的传统，最近你应该去神社参拜一番了，毕竟你是大国魂神社的大神官。”

    秋山正亮还不忘介绍黑川家家主历代都有的身份，那就是大国魂神社的大神官。

    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战国时代，没有一个家族几乎都有自己的家神作为守护，就算没有家神找也要找一个，神社和寺庙都需要建立亲密良好的关系，因为他们背后象征的是一切超凡力量的来源神佛。

    根据圆通和尚的说法，现在这个战国之世纷乱不休，搞不好背后就有神明的阴影在后面，他们为了彼此的利益，扶持自己挑选的人进行战争，在历史上大神社、寺庙选择支持谁，不是一次两次了。

    伊豆神社的僧兵以伊豆权现的名义庇护源赖朝，这才有了后来的镰仓幕府，贺茂神社的贺茂别雷大神若不是支持药师之乱的嵯峨天皇恐怕也不会得到让皇室让内亲王担任斋院等同于伊势神宫的待遇。

    在日本，古代王权和政权是统一的，天皇是太阳神天照的后裔，天皇的大臣们则是高天原的诸神，地方豪族则是国津神的后裔，他们用神明来诠释自己的地位合法性。例如出云的统治者国造，就是大国主神的后代，到了现代则变成出云大社的最高神职称号。例如战国时代鹿岛地区的统治者就是鹿岛神宫的宫司，江户时代后，大名们纷纷在自己领地建造自己祖先的神社，将自己先祖奉为神灵，以求将神统和政统为一。

    沈梦溪对于首席家老秋山正亮的要求不敢不答应，更何况这个要求很合理，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的。

    黑川家的家老们没有一个是吃素的，黑川家家老们在历史上驱逐主君们更是成为传统了，一个闹的不好，对于家老来说，就是沈梦溪你这个城主竟然造反了。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黑川家的家主是世袭的，家老的位置也是这些谱代重臣们世袭的，武士的身份也是世袭的，因此为了在这个战国乱世生存下去，大名家与家臣、武士以及领地内的百姓团结起来，这就是后世称为“藩”的共同体。

    家老们为了维护藩的共同利益，甚至优于维护大名本家族利益的现象，这在江户时代屡见不鲜，在战国时代也是时有发生，就算是在中原王朝，大臣们也有事朝廷还是事君主的争论。

    沈梦溪让武士们准备出行的依仗，按照家老秋山正亮的安排准备去拜神仙，拜码头了。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这是非常重要的。

    “殿下，你一定会满意的，大国魂神社可是有非常多美丽的巫女，你一定会喜欢的。”秋山正亮笑着说道，“若是有喜欢的收入房中，早日给黑川家留下后代，这是一件天大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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