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
在正堂坐下,王越喝下一口茶,连叹几声。
陛下将老夫留在朝中,终究会有再启用的一天。
“贤侄,老夫列给你几条罪状,你弹劾老夫如何?”
只有一种情况,陛下会爽快准许致仕:官员犯了律法,不得不致仕。
看来,王越真想致仕了。
严成锦自知弹章虽写得好,就算他帮王越写,也不会让王越如愿。
“本官与王大人相熟,锦衣卫岂会不知?况且,王大人在前朝劣迹斑斑,陛下一清二楚,弹了也是白弹。”
严成锦话锋一转,奇怪:“陛下已让王大人在家中休养,王大人害怕什么?”
“贤侄不知辽东局势,没有城墙守城,火器就用不了,要靠将领的谋略。
刘江此人不行,一旦兵败,陛下必会派老夫北上。”
王越眸中伤感,仿佛预料到一切。
你可真滑头,陛下派刘江北上时,你竟不谏言劝止?
“王大人深谋远虑,本官还是太年轻了。”
“老夫自己回府想办法。”
吏部值房,
一盆炭火忽明忽灭,散发出一团无形的暖意,将不大的屋舍笼罩。
梁储认真翻看疏奏,看朝中哪里可以安排儿子出巡。
有一本疏奏极为合适,户部右侍郎顾佐传回疏奏,蓟州的牧场缩减,无监察官员管制。
牧草缩减,会令战马的数量锐减。
“管牧草好啊,不用与官员打交道,我儿虽无才,总不至于看不住一块地。”
梁储决定,就向陛下请乞,派往此处,担任监察马倌的锦衣百户。
………
早朝,弘治皇帝看完户部右侍郎顾佐的疏奏,有些不悦。
“陕西苑马寺的战马?增至两万匹?蓟州马场的战马,却锐减至千余匹。”
蓟州在京城的东北?是九边的第二大重镇?与辽东相距甚近,负责供给辽东的战马。
陕西苑马寺?在京城的西北,负责供给延绥三边的战马。
李东阳几人相视无言。
梁储微微站出来一步:“不如派锦衣卫监察马倌?臣想让我儿梁次摅离京历练?以报陛下之恩。”
这是个苦差事。
马倌养马?经常跑在草场上,风吹日晒,被暴雨浇头。
倒霉的时候,还会遇到豺狼虎豹?和抢夺马匹的贼匪?无处祭五脏庙不说,还有性命之虞。
稍微心疼儿子的爹,也不至于派这样的差事。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颇为欣慰:“梁卿家有心管教,甚好。”
严成锦思索片刻?躬身:“两年后,臣有五成把握?将战马翻至两千匹,还请陛下?交给都察院。”
大殿突然热闹起来,严成锦竟主动谏言?
弘治皇帝眸中放光?当机立断:“那就交给都察院吧。”
梁储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站在殿上有些尴尬。
寻常廷议的时候?半天都踢不出一个屁来,今日却主动揽活,这小子是故意与他作对。
早朝散了。
百官先后踏出大殿。
梁储提着衣摆快步追上去:“严成锦,你给本官站住!”
站你个头,严成锦拔腿便跑了。
正德年间,朱厚照自封威武大将军,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梁储却敢冒死直谏,听说还臭骂了朱厚照一顿,是个会动手的狠老头。
严成锦能打过他,但众目睽睽下,岂不是暴露了猛男的底牌?
梁储见这小子溜得快,气呼呼地道:“老夫直接去都察院!看你能跑哪儿去!”
你要去都察院?那我就不怕了。
严成锦回到都察院,命姜文几人来值房待命。
很快,梁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我儿已被你揍了一顿,你为何还要暗中陷害?!不许他离京!”
得罪了严成锦的官员,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弹劾,梁储不认为此子是好人。
严成锦面色平静:“战马,事关辽东战事,不可儿戏,梁公不妨再给梁次摅再找个差事,下次,本官绝不阻拦。”
战马的数量,其实就是骑兵的数量。
辽东与京城相近,严成锦自然要保证自己的头顶是安全的。
战马越养越少,除了牧草减少外。
还有一个原因:马倌私贩马匹。
农耕需要牛,但耕牛的数量有限,马匹就成了替代物。
商人走商,也需要马匹,贩卖马匹是赚钱的行当。
梁次摅本性未改,又有赌瘾,去了蓟州,或许会让战马数量更少。
梁储气咻咻地瞪着严成锦:“老夫就信你一次。”
找份好差事也不容易,他还得回吏部,继续翻阅疏奏。
下值了,何能带着轿夫前来:“少爷,刚煮的羊奶。”
“府上可有新的千户来?”
“没有,倒是换了一批锦衣卫。”
回到府上,严成锦发现,来了几个新锦衣卫百户,一人有些眼熟,背着一杆长枪。
但看到正脸时,稍微放心了一些。
韩文朝严成锦躬身:“属下见过严大人。”
“你就住在我府上吧,我的旧院从不向外人开放,记住,你是第一个。”
韩文受宠若惊:“属下……属下感激不尽!”
何能偷偷白了严成锦一眼,少爷只是想让你当护院,看把你激动的。
……
辽东,荣王府。
鞑靼人要攻城的消息传开,百姓举家逃窜。
探子骑着大马,冲入府中禀报:“荣王,鞑靼人还驻扎在城外十里的河滩上。”
朱祐枢觉得奇怪。
鞑靼人到辽东城外,已经有七日,但一直停在河滩上不进攻。
难道是要佯攻?真正的意图,是进攻宣府?
朱祐枢想不明白,他没看过兵书,更没领兵打过仗,不懂其中门道,却很担忧。
门皂冲进来,带来一个太监。
高凤解下包裹,清了清嗓子:“陛下旨意,荣王接旨!”
荣王跪在地上,听这太监念完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今鞑靼蛮敌侵扰辽东,优危积心,命宣府副总兵刘江镇帅……
陛下要派宣府的总兵来抗虏?
朱祐枢兴高采烈接旨。
只见,高凤又将包裹递过来:“这是严大人托咱带来的奇物,让你交给传信的人,你打开看看?”
朱祐枢开打包裹,只见,是一个黑色的酒壶。
酒壶上贴着两个大字:砒霜
打开壶盖,满满的白色粉末……
吓得高凤连忙退开:“这是要给谁吃的?”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