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家说吧，缺漏之处，再由内阁三位师傅补充就是。”

    还不等严成锦禀报，萧敬先小声道：“陛下，严成锦用他爹安定伯的名义，在京城购置私宅和田地，交易银两，高达三十七万两。”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朕的小小金库，也没那么多银子！

    李东阳惊讶，嘴巴能塞下一个瓜。

    也就是说，从府邸出来，每走五百步，就有一座严成锦的宅子。

    刘健几人满脸不可置信。

    就算安定伯在边境不花银子，你们父子两的俸禄加起来，也不够两万两啊！

    严成锦茫然不知所措，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是臣买的，不过，这些银子，是家父和王大人卖书赚来的。”

    弘治皇帝看向严成锦，不悦：“严卿家的办法，就是购置私宅和田地？”

    “不，重定大明宝钞的价值，根据储银，发行对应数量的宝钞，就能吸纳外来的白银，不引起银价变动。”

    大明宝钞之所以不值钱，连朱元璋都不爱用。

    正是因为，宝钞的价值和白银的价值，对不上。

    李东阳几人全神贯注，有点没听明白。

    “可是宝钞贬值，何人会用？”韩文觉得不行。

    纸币肯定能用，否则后世，怎么不用白银和金子流通？

    大明宝钞和软妹币，其实都只是商品交易的符号。

    严成锦继续：“这便需要朝廷的公信度，臣若说出来，还请陛下不要怪臣！”

    “说吧。”

    “当今朝廷，最有公信的人，非陛下莫属，最有公信的商号，非良乡莫属。

    若陛下能将良乡，定为朝廷的商号，发行新式银票，不管纳入多少银子，朝廷皆可控制。”

    韩文不乐意：“为何不用国库？大明宝钞，向来是官府发行。”

    “国库无公信，百姓不相信国库，但会相信良乡商会。”

    说是百姓，其实是商贾。

    普通的百姓，哪里能凑够一张宝钞的银子，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

    所以，宝钞还是在商人之间流通。

    而良乡再过几十年，或许能成为支配大明的商帮，商人自然相信。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可这是国银，朕怎能交到商贾手中？”

    “陛下误会，只是借良乡的名头，实则，还是归都察院的经济司管辖，属于朝廷。”

    刘健蹙眉，看向周围：“为何建了商号，会稳定白银的价值，诸公明白？”

    李东阳几人摇摇头。

    严成锦犯难了，大量银子流入，会引起通货膨胀。

    但这个道理，无法说清楚，在后世说起，也未必有人明白。

    弘治皇帝考虑得失，用逼视的目光投向严成锦：“良乡商会能获得什么好处？你如实说。”

    还是瞒不过陛下啊，严成锦道：“信用。”

    若是一家坊间商会，能制造一种新货币，就像后世的蚂蚁，那自己，就是大明的马爸爸。

    到时候，严成锦也能自豪的说一句：本官对银子没有兴趣，银子，是最没有用的。

    李东阳几人陷入沉思。

    似乎对于朝廷而言，并没有损失。

    严成锦道：“百姓不信任大明宝钞，故而，陛下需先废除大明宝钞，破而后立。”

    李东阳等人吃惊不小。

    自从这小子当了官，改祖制，已经变成日常事项了？

    “可宝钞是……”

    “诸公放心，不违背祖制，陛下废除宝钞后，再发行弘治银票就是。”

    弘治银票，是严成锦临时想出来的。

    不管叫什么，终究只是交易符号。

    诸公明白，这是换汤不换药，便不反驳了，打心底，大明宝钞，连他们也是嫌弃的。

    无所谓废除不废除。

    “这是朝廷的衙门，岂能用良乡的商号？”熊繍疑虑。

    韩文附和：“熊大人说得不错！”

    良乡商号，一听就是良乡私有的商号。

    “良乡有银两，能作为首笔储银充入商号，若发生挤兑，不至于倒闭，因此，弘治银票才有威信。”严成锦道。

    百姓都知道，一打仗，朝廷国库就会空虚。

    如果朝廷不借助商会的力量，迟早，又会变成一堆废纸。

    明末衰亡，很大程度，是白银掌控在商帮手中，朝廷没有银子发军饷。

    弘治皇帝下定决心：“就先如此，朝廷成立商号，发行弘治银票，储银由良乡商会借给，户部先打欠条。

    朝廷，不可私受坊间商帮的银子，更不可受良乡商会控制。”

    陛下又杜绝了一切可能…

    严成锦略微有点失望。

    “陛下圣明！”

    司礼监连忙去拟旨，通政司发出邸报，向大明各府衙传送。

    坊间引起轩然大波。

    先是传出银子要贬值，又传出废除大明宝钞，此外，还要发行弘治银票？

    许多商人都看不懂，朝廷为何要这般做。

    士绅们惶恐不安。

    然而，正在这时，良乡藏书馆开始了士绅讲学。

    “交一两银子，就能听小朱秀才讲学。”小太监吆喝。

    朱厚照站在高台上，滔滔不绝：“朝廷此举，是要将海外的银子，纳入弘治商号中，不扰乱白银的价钱。

    诸位稍安勿躁，你们是不会亏银子的。”

    “而且，本秀才得到小道消息，银子存进去，还能得利息呢。”

    为了让两万多两银子不贬值，朱厚照琢磨了几天老高的话。

    士绅将信将疑。

    翌日，都察院成立的弘治商号，在京城开门经营。

    刘来站在门口，颇为紧张。

    弘治银票能否推行，就看有没有商人，存白银换弘治银票。

    可是门庭冷清，如同深山老林中的寺庙。

    暖阁，早朝。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看向萧敬：“今日，朝廷的商号开始经营了？”

    萧敬点头：“是。”

    “朕出宫看看。”

    百官面面相觑，陛下头一回当着他们的面宣布微访，可见，对朝廷的商号十分重视。

    刘健躬身：“臣也去看看。”

    他紧张得眉头成川，经济司正是刘来管辖。

    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这家伙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

    弘治皇帝并未准备仪仗，简单换了一身儒裳，就匆匆出了宫门。

    内阁和九卿，各自换了衣裳。

    严成锦估计，情况不会太好，毕竟，大明宝钞的阴影太深。

    棋盘街，一座恢弘的商号冷冷清清，不，有一个客人。

    弘治皇帝站在商号门前，傻眼了：“为何只有一人来换朕的银票？”

    刘来惶恐：“臣将消息传出去了，可是……只有一人来。”

    商号里，朱厚照僵硬在原地，不敢转身。

    两万五千两银子太难藏，换成银票，就好藏多了。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睛，对着商号里唯一的客人道：“你过来。”

    朱厚照紧张捏着刚换的银票，不敢动弹。

    “本宫真倒霉啊……“

    严成锦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第一天来存钱，就碰到亲爹。

    李东阳几人叹息一声，朱厚照的背影，就是隔着一百步，也能认出来。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朱厚照？朕叫你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