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换上一件好看的衣服了。

    跟别的女孩子正常出门不一样，今天许南栀要挑战的距离仅仅只有一百多米，但对她来说，这件事却充满了仪式感。

    房间里，元嘉陪她一起换衣服。

    许南栀的衣帽间很大，她也同样喜欢漂亮的衣服，有小裙子、卫衣、T恤、衬衫等等。

    只不过买回来之后，基本上只穿过第一次。

    每当穿上新衣服，她就会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想象着自己穿上这些衣服走到外面去的场景。

    只是这些都只是在她的想象中呢……

    衣帽间里的这些漂亮衣服，更像是她的收藏品，却不曾想到，今天，她就要穿着这些衣服走到外面去了。

    “哇塞！！姐姐你有好多小裙子！！”

    元卉看着衣帽间里挂满的各式服装，小脸作捧花儿状，狠狠地惊叹了一番。

    “比小雪的裙子还要好看！要是她也有这么多漂亮裙子，一定高兴坏了！”

    小雪是元卉的一个公主玩偶，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元嘉送她的，一共有三件小裙子，平时没事的时候，元卉就会给小雪换装。

    “姐姐，我来帮你穿衣服好不好？”

    元卉跃跃欲试，她最喜欢换装游戏了！

    元嘉：“……”

    把蠢妹妹提溜到一边，元嘉也开始帮栀子挑衣服。

    “元嘉，这件你觉得怎么样？”

    “稍微厚了点，午后外面挺热的，我觉得这条裙子就很棒。”

    元嘉挑了一件素色的小裙子，拿着在栀子身上比了比，笑道：“你穿一定超级好看。”

    “嗯……”

    许南栀点了点头，将这条裙子抱在怀中，扭扭妮妮地看着元嘉。

    “我、我要换衣服了……”

    元嘉恍然大悟，笑了笑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一手提着妹妹，一手提着猫出去了，关上房门。

    换好衣服后的栀子打开房门，顿时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让元嘉愣了愣神。

    “怎么样……”

    “真好看。”

    “嗯嗯，这条裙子我也很喜欢的。”

    “我是说，你好看。”

    ……

    许南栀已经做好了外出作战的准备，她跟在元嘉身边，在院子门口前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外的世界。

    目光在聚焦，瞳孔微微颤抖，拉着元嘉的手也不知不觉用力，元嘉便也用力握紧她的小手，真实的反馈让她安心许多。

    “我们去侦查敌人啦！伊卡冲啊！嗷呜！”

    元卉和伊卡也跑了出来，而且充当起了侦察兵的角色，像是两只提莫一样。

    “别跑远啊。”

    “吉道呐！”

    别墅区这边的物业管理还是很严的，除了周围的邻居会出入之外，没有业主通行的话，外人是进不来的，邻居们也不像常人家那样出入频繁，这边是风景区，更多时候只是把这里当成度假居住地。

    这边的地势比较高，呈现上坡的弧度，从许南栀家门口往右边走大概一百多米，在道路左边有一块草坪，围栏下是小山坡，树木遮挡不了视野，可以远远地看到如海一般广阔的太湖。

    这会儿是傍晚的五点钟，已经五月中旬了，太阳要近七点钟才完全下山，最佳观看日落的时间是五点到六点这段时间。

    卉卉和伊卡在附近跑了两圈，侦查完毕报告道：“安全！没有人哦！”

    元嘉看向栀子，问道：“准备好了吗？”

    许南栀点了点头，说道：“嗯！”

    “来，戴上这个。”

    元嘉拿出来一个印着卡通小动物的形象口罩，帮栀子戴了上去。

    戴上口罩之后，栀子感觉安全感高了不少，那种被全部暴露的不安情绪大大减弱了。

    想了想，元嘉又进屋里，拿了一顶米白色的毛线帽出来，帮栀子戴好。

    “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很安全！”

    元嘉看不到她口罩里的小嘴，但能看到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栀子的眼睛看着他，目光闪闪像是会说话。

    “好，出发吧！”

    “嗯，出发…！”

    许南栀穿着一身半袖素色连衣裙，色系自然柔和，裙摆长度刚好过膝，露出来两截秀美的小腿，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从毛线帽后面披落下来，她站在元嘉的右边，位置靠里，左手被元嘉握在手心里，右手也轻轻地抱着元嘉的手臂，两人挨得很近很近。

    这样的紧贴，让元嘉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跳，明显比他自己的心跳快上许多许多。

    许南栀开始深呼吸，一秒、两秒……直到她说出来‘出发’这个词的一分钟后，她才迈出了第一步。

    步伐很小很小，连卉卉的一步都能抵得上她的两步。

    然后她又停了下来。

    静静地握着元嘉的手，这般地用力，让元嘉都有些惊叹她的力气居然能大到这个程度。

    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元嘉在她跨出一步之后，便稍微比她的步伐更大一些地也跨出来一步，这样子两人便出现了一点距离的错位，许南栀要想跟上他的话，就只能继续再迈出一步。

    便就这样前进着。

    栀子的紧张在随着离家距离的增加而加重。

    像是她第一次在院子里挑战那样，脸色苍白，眼睛因为惊恐而放大，呼吸急促地像是风箱，她不敢抬头，死死地抓着元嘉，像是一个挂在悬崖边的人。

    元嘉停了下来，陪着她休息一会儿。

    目的地的草坪距离有一百五十米，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出去三十米不到。

    看着她的模样，元嘉很是心疼，看来今天的目标得缩减才行。

    “栀子现在感觉怎么样？”元嘉低头问道。

    许南栀几乎整个人都贴到元嘉身上了，像是两块大磁铁一样，毫无缝隙地紧贴着，也只有这样的贴近，才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我…我们…走…走出来…多…远……”

    她没有抬头看周围的景象，只是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但随着距离的增加，看到的路面都变得陌生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远到已经看不到身后的家。

    “很远了，栀子今天很成功，要不我们今天先到这吧？”

    这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便立刻感觉到栀子的身躯放松了一大半。

    但立刻又绷紧起来。

    “不…不要…”

    “还…没…走到…到…草坪…”

    栀子哪怕身体喊着要回去，但意志却死死地控制着自己，她就要逞强，就要走到草坪。

    “可是……”

    “元嘉…我很害怕…特别害怕…”

    听着栀子带着哭腔的话，元嘉低头看她，伸手搂紧她。

    他很清楚栀子在害怕，就像她在日记里写到的那样，她已经生根在地里了，要想离开，就只能一点一点地自己拿剪刀剪掉深扎在土里的根。

    “今天就到这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不……”

    栀子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拼命地摇头。

    “元嘉…我不是害怕外面…我是害怕我永远都走不出来…永远都这样子没用…一想到今后都这样没用…我就害怕…所以…所以我要走出来…”

    “你说的风景很美…我想看…”

    “我很喜欢家…但我不愿意自己是因为不敢走出来才选择呆在家里…”

    “我不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元嘉…我想跟你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栀子哭了起来，额头抵在元嘉的胸口，眼泪打湿他的衣衫。

    元嘉能体会到栀子的心情，勇敢的她并不是因为害怕外面的世界，而是害怕自己因为恐惧而不断地逃离，一辈子都在做逃避。

    这种裹足不前的情绪，才是让栀子最为不安和担忧的。

    她必须必须要确定自己能够到达目的地才能安心，哪怕最后晕倒。

    这段日子里她过得很开心，元嘉每周都会来陪她过周末，甚至让她内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我不出门也可以，一辈子这样也没关系，元嘉会爱着我、会照顾我。

    这就像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一样，她几乎一度要放弃这种痛苦的外出挑战，越是感到元嘉的爱，就越让她不安。

    爱她的人都这样努力，她凭什么不努力呢？一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家门，一想到今后都这样没用，栀子就感觉不安和害怕。

    她需要更强硬的力量，才能剪断自己扎根在土里的根须，虽然很痛苦，却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真切的进步，反过来才能够安心。

    元嘉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他最看不得栀子哭了，她一哭，便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针刺一般疼。

    “我明白了，那我们继续前进。”

    “嗯……”

    许南栀点了点头，身子的完全贴紧，让她行动有些不便，但本来也走得不快，而且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便由着元嘉半抱着她慢慢前进了。

    “想抬头看看前面吗？”

    元嘉说话，贴在他胸口的栀子，便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的共鸣声。

    “唔……”

    栀子额头抵在他胸口，摇了摇头，光洁的额头摩擦着他的衣衫，细嫩的肌肤微微发红。

    “那栀子闭上眼睛，我来告诉你周围都有什么。”

    她便乖乖闭上了眼睛，视觉被关闭后，触觉和听觉带来的感受更加强烈。

    栀子能感受到夕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度，能感受到慢慢前进时空气的流动，还有元嘉的声音、气味、体温。

    “感受到了吗，现在我们正在上坡，路两边是亭亭玉立的杉木，墙角下生长着青绿色的山芼，有很多的小野花，伊卡和卉卉在我们的左边，卉卉在摘野花，伊卡在扑蜻蜓……”

    元嘉细致地描绘着周围的景象，栀子没有睁开眼睛看，却也能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来。

    她想象着自己是牵着元嘉的手，走在这样的世界里面，然后看到他所描绘的各种风景。

    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前进着。

    随着脑海中的想象画面越来越清晰，许南栀的紧张感也大大的消退，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睁开眼睛来看看。

    她真实地行走在外面的世界当中，而且被浓浓的安全感包围。

    这是一个认知上的改变。

    听到有脚步声从旁边走过，栀子紧张起来，小脑袋埋进元嘉的胸口。

    “是卉卉。”

    元嘉这样说着，于是栀子就放松下来。

    其实不是元卉，而是隔壁邻居出门散步，看到这对男女，邻居颇为好奇，但素质很高，不会轻易出言打扰，在元嘉另一只手给对方手势暗示后，邻居便悄然走远了。

    这时候又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元嘉笑道：“是卉卉。”

    这次真的是元卉，因为脚步声还没到身边，但她的声音已经传到耳朵里了。

    “姐姐，我摘了很多超漂亮的小花！送给你呀！”

    元卉同学还很是好奇呢，果然即将到来的小妹妹更需要照顾啊，连她自己平时走路时，都不用哥哥这样抱着呢，要不下次，她也抱着栀子妹妹走路好了。

    卉卉的手举高高，手里拿着一束各色的小野花，还用一根长长的草梗扎起来。

    花朵很小，星星点点的。花香也很淡，悠悠然然的。

    许南栀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元卉笑嘻嘻的小脸，还有努力垫脚举起来的这束小花。

    “送、送给我的嘛……”

    “对吖！”

    给栀子妹妹送完花之后，元卉又摘了两朵，跑去找伊卡，她打算给伊卡的大脑袋镶小红花。

    伊卡在路边杂草丛逮蝴蝶蜻蜓正忙着呢，被元卉抱了出来，身上粘满了针草和苍耳。

    “啊！伊卡！我不要你了！”

    “喵呜嘛……”

    没人要的小肥猫便玩得更开心了。

    拿到花的栀子，心情愉悦起来，她继续闭上眼睛，像刚刚那样贴在元嘉怀里。

    元嘉能感觉到她紧张害怕的情绪弱了很多，但见小猫儿似的她赖着不肯起来，便由她了，两人继续慢慢走，他用心地给栀子描绘着周围的画面。

    “元嘉……”

    “嗯？”

    “我想起一首歌！”

    “什么歌？”

    “你是我的眼~”

    许南栀甜甜地说着，她很享受现在这个过程。

    元嘉站定了脚步，她也感受到了脚底的柔软。

    “你现在正站在草坪上，这是一个风口，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风吗？我们到了。”

    听着他的话，许南栀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看到了脚下的草坪，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景色在上升，世界开始变成金红色。

    她看到了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湖，以及天边橘红色的夕阳，还有连绵似火的晚霞……

    “我们走出来很远了吗……”

    “是的，栀子今天，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于是许南栀哽咽起来，她眼睛红红的，夕阳光将她米白色的帽子都染成了金红色，发丝间有着漂亮的光晕，无法言喻的情感从心脏涌了上来，化成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泪珠倒映着外面的世界。

    “呜呜……我……我走出来了……”

    “是的呀。”

    “我成功了……呜呜……”

    “特别成功。”

    元嘉轻轻搂着她，听她呜咽着诉说心情，他也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

    想起那晚跟罗前聊天里说的话，有栀子这样一个女朋友，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但能陪着喜欢的她一起进步，这个过程本身带来的幸福感，是不可比拟的。

    “卉卉，过来这边。”

    元嘉喊了妹妹，三人便一起在草坪上坐下来，欣赏着金红色的落日美景。

    哪怕今天的太阳会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但明天依旧会充满活力地升起，这大概就是欣赏落日的意义吧。

    伊卡欣赏不来，因为此时它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被三个家伙逮着，帮忙拔粘在毛上的针草和苍耳呢。

    “喵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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