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凋落季难得的无风天气,午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感觉暖烘烘的,即便不穿斗篷也不会觉得冷。就在那条由北向南进黎斯特城的大道上,人们看到两位骑士正行色匆匆的赶着路。
有经验的旅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来自北方,因为骑士披着北方人才用的那种厚重的毛皮斗篷,而不是南方人惯用的那种外表光滑的绸布斗篷。但他们马鞍后面的行囊不是很鼓,马匹也是用轻快的小跑姿态奔驰着,显然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的疲态。
这两位骑士便是山德鲁与格朗忒,维达让他们先去黎斯特与潘多夫汇合,并让山德鲁给潘多夫带去口信;由于里斯达德公爵的邀请,可能要要晚一周左右才能到达黎斯特。另外,山德鲁在昨晚路过托森特城的时候,在客店里听说了帝国使节到访的消息。就在此时,机灵的侍从一边赶路,一边在脑中盘算这个消息会给主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说山德鲁,马有点发汗了,该歇会了。”格朗忒扯了一把被迎面风吹开的兜帽,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喊道。
“嗯?哦,哦…是该停会了。”山德鲁回过了神,点头回答道。
他们不再继续催马前进,而是慢慢的走到路边跳下了马。马匹确实在发汗了,它们站在那儿呼哧哧的喘着气,从马衣下冒出阵阵的热气。山德鲁一边给坐骑擦着汗,一边思考着;这位忠心耿耿的侍从颇受维达的信赖,因此他也知道主人的不少秘密。昨晚在托森特城他差点想要立刻回去禀报维达,但最终还是决定行使主人交给他的任务。
“或许爵爷在里斯达德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帝国使节团…我倒是应该提醒潘多夫骑士,让他注意隐逸行踪,低调行事。”他这么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了。休息了一会,等格朗忒给马喂过水之后,他们就继续上马赶路了。
又走了不多时,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了,缓缓驶过的,载有货物的马车以及两匹马拉的驿车让他们的速度放慢了不少。一列弓骑兵吹着铜哨疾驰而过,为首的打着法波艮兰国王的旗帜——蓝白相间的斜格旗,中央是光环围绕着的圣席珐兰赫(注:一种稀有名贵的花卉,被视为神圣的植物,也是法波艮兰王室的象征)。
人们纷纷给这队国王的弓骑兵让路,就连行动缓慢的货车也靠在了路旁。山德鲁与格朗忒依借着马队开出的空档,跟在弓骑兵们后面奔驰了一阵。道路两边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田地,那些东一块西一块的村落规模甚至比其他地方的城镇还大。一路上都是三五成群的行脚商人、长列的货运车队、属于贵族的奢华马车、农民的牛车…他们隐隐望到了前方高耸的外城堡的尖顶,快到黎斯特城了。
就在山德鲁他们在黎斯特城外赶路的时候,潘多夫骑士正在一家名为“拉.坲耶波鲁”的客店(注:客店老板的名字)里;与他同一张桌子的便是维达的替身、琳达的心腹,那位名叫泰奥铎的年轻骑士。他们俩就那么默默地相对而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热的香料酒。
“潘多夫爵士,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一周了,您觉得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到?”替身泰奥铎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泰奥铎爵士,您已经问了我好几遍同样的问题了,殿下是走翠河西岸的,路程要比我们远的多。”潘多夫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小口;香料也掩盖不住劣酒的酸涩,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泰奥铎犹豫了一下,向潘多夫这边挪了挪。“您觉得我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我是说…我们本想掩人耳目,结果,波利吉亚家族还是来了,而且他们还是作为帝国使节来的……”
“泰奥铎爵士,您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您害怕了?”
“啊,潘多夫爵士!我绝不是害怕了,我向公爵夫人发过誓,为此我可以付出自己性命的代价…只是,我觉得我们的计划毫无意义。”泰奥铎举起双手,抓了抓染成白色的散乱的头发,颓然伏在桌上。
潘多夫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想着心事;确实,在听说帝国使节团来访黎斯特的消息时,他也觉得计划失败了。维达殿下和公爵夫人的计划有什么意义呢?殿下到了黎斯特之后迟早都会暴露,作为追随他的骑士还不如守在他的身边。
珊夏…他想到了这位刚强而又美丽的女子;一路上她扮做安娜琳的模样,终日待在马车里。但是在潘多夫火一般的热情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珊夏那颗冰封的心逐渐被融化了。就在来到黎斯特的前一晚,他终于将她拥入了怀中。
只是队伍里人多眼杂,到了黎斯特之后她便躲着潘多夫,偶尔也会偷偷的向他作个手势,露出只属于他的微笑。潘多夫想到这里胸中激荡起来,那是甜蜜与柔情在交织。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要有珊夏陪着我,我还有什么惆怅和烦恼?殿下和夫人迟早要来,我一定要请求殿下祝福我们俩,好让我们能幸福的在一起。”
……
在里斯达德公爵府邸;阳光从窗格上镶嵌的大块水晶玻璃外照射进来,让宽敞的房间显得明亮、通透,处处都是揉合了百东庭式的奢华风格;大理石的柱子、旋涡花饰、镶嵌在墙上的巨幅马赛克图案,典雅又显得神秘;井字型的房顶梁,铺设着成片的密斯兰水晶,硕大的吊顶烛台带有繁花茂叶样式的精美铜艺,还缀有无数水晶片编织成的钟乳石造型,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地板上铺就了厚的能没过脚背的地毯,走在上面简直就像是踩着衍生季茂盛的草地上。这个套房的外间只有两张宽大的沙发、一张矮几、两把镂空雕花的高背椅和一张朴实无华的高脚凳。名贵的艺术品以及栩栩如生的雕塑有意无意的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就好像是主人精心布置过的一样。
角落里还有许多用精美木框装裱好的或是糊在画板上未完成的画作,有人物的、有建筑的、还有描绘美丽风景的…或是摆放在墙边,或是依然在画架上,却没有一副挂在墙上的。这一间是露易丝公主的休息和会客的地方,里面一间则是画室;通常她在作画时,非经邀请是没人能进去的。
此时,她正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与维达在此相见,只不过维达并不知道,这个房间除了公爵大人以及她的堂兄托森特公爵之外,还没有其他的男人来过。至于里面的画室,除了公爵夫人以及公主的老师——守寡的埃斯托尼金夫人曾经来过之外,更没有其他客人能有此荣幸被邀请的。
“公主殿下,您画的非常好,只是为何不挂起来,让大家都能欣赏呢?”
维达双手捧着一副画,就着光线下仔细观看,这是副风景彩画;蓝天白云、原野河流、以及远方的山脉构成了自由恬静的意境,且笔触柔和细腻、色彩丰富明朗,称得上是一副佳作。
“斯坦利爵士,您过奖了,我…我只是想把我看到的美好都留存下来而已,我画的远不及现实中的那么…那么美好。”露易丝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有些慌张不安的绞动着。
维达没有注意到公主的窘态,他放下手中的画,拿起另一幅人物肖像,却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的画像没在其中。安娜琳没在他身边陪着他,最近两天她经常和那位莫弗里涅斯伯爵夫人喝茶聊天,说是想探听些帝国使节在托森特的事,今天也不例外。
维达倒觉得是那位寡妇在有意无意的主动接近安娜琳,他有心想要了解寡妇的真实意图,却被数不清的比武、宴请和无聊交际所纠缠,因而脱不开身。不过,这并没有关系,露易丝公主的画作已经完成了,维达决定第二天就离开里斯达德。其实他接受露易丝公主的邀请来到这里;一是为了告别,二是顺便满足好奇心;她会将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公主殿下,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前往黎斯特了,待会我会向公爵大人告辞并表达我的谢意。”
“您明天就要走了?”露易丝愕然抬起头来。
“是的,公主殿下,明天。”
“斯坦利爵士…”公主欲言欲止,红晕浮上了脸颊。“我请您来,是想让您看看我的画,我为您画的几幅画。”
“啊,公主殿下,我还想冒昧的问您呢,因为我没能找到那些画。”维达行了一礼,微笑着问道。
“斯坦利爵士,请您…请您跟我来。”
露易丝公主还了一礼,回身向侍女作了个手势;于是,那扇通往画室的门被打开了。两名侍女低下头欠身行礼,她们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等在门外,只有维达随着公主来到了画室中。
这间充满了熏香、花香以及颜料味道的房间只有一扇窗,那是由一整块巨大、透亮的水晶玻璃镶嵌的窗户,阳光就顺着那面玻璃照射进来。房间出奇的小,因此光线能够照亮房间里的每个角落。而那道光正直直的将墙上的几幅画照得清清楚楚。
那些都是以维达为主角的画像;有他击败对手后在比武场上勒马肃立的、有他摘去头盔后扶剑回望的、也有他身着礼服在画中微笑相对的…这些画作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他将视线投在画上之时,露易丝公主却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那里有个矮柜。
“斯坦利爵士。”她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物,双手递给维达。“我…我不知道怎么对您说才好,但还是想把这幅画送给您。”
这是副镶嵌在秘银框中的,对开大小的碳墨肖像画,画像中的人物依然是维达;但让他觉得异常惊愕的是——画中的人脸竟然不是他现在易容后的样子,而是他真实的面貌,且发色没有着墨,是白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维达一脸骇然的望向露易丝公主,却见这位才艺双全的女子依然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斯坦利爵士,您是否觉得这幅画并不是您的样子?是的,是的…我很抱歉将您画成这个模样;非常奇怪…我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仿佛有种难以理解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将您的容貌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您……”
她的话戛然而止,默默的低着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的。而维达则被她那些奇怪的话给吓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内,狭小的画室中静悄悄的,两个人都没有做声。
“斯坦利爵士,我很抱歉…请…请您原谅我。”
“不,公主殿下,您能形容一下您作画时的感觉吗?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维达开口说道,不过他的声音居然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有过那种感觉,直到我遇上了您…”露易丝公主没有抬起头,只是幽幽的回答道。
维达呆了半晌;丽芙曾经对他说过,源力能让彼此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这不是只有在源力拥有者之间才会发生的吗?他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再多想,便弯腰向她行礼。
“公主殿下,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还有这幅画,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欲走,但露易丝公主突然问道:
“我能在黎斯特再次遇到您,是吗?”
“公主殿下,当然如此,我会在黎斯特待到比武大赛结束。”
“斯坦利爵士,我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您…哦,是的,我们还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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