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夏昭看到正东方渐渐亮起一支支火把,遮天蔽地,足有数千支之多,星星点点。火把下影影绰绰,人喊马嘶。
夏昭掀须冷笑:“此贼想必就是那张辽了。关羽麾下也就此贼是骑兵。听说年才二十六七岁,果然无甚兵略。以骑兵夜战,且临我堂堂之阵,森森长矛,可谓自取死矣!”
夏昭四十来岁,渤海人,曾为郡吏,董卓举韩馥为冀州牧,夏昭被韩馥用为将。袁绍代韩馥后,夏昭遭到袁绍亲信逄纪、郭图等人打压。随着沮授重新获得袁绍重用,夏昭也迎来出头之日。现任荡寇将军,归右将军张郃节制。
夏昭下令守住阵脚,敢动者斩。
骑兵冲阵,主要靠第一波冲击,只要防住第一波,骑兵失去速度,就是任凭步卒蹂躏的活靶子。
夏昭胸有成竹,老神在在地等着张辽上前送死。
但东方火光处的敌骑迟迟没有冲杀过来,让夏昭有些纳闷。
正犹疑间,号角声却从南北两个方向传来,黑暗中蹄声由轻渐重,由乱渐齐,人影幢幢,如同无数鬼怪,骤然出现,扑向夏昭军阵的侧面。
夏昭防守全部布置在正东,面向大路,哪里料到张辽从两侧原野上杀出,面容顿时扭曲,惊慌失措,急忙大吼:“右转!迎敌!左转!迎敌!”矛阵一片混乱。
长矛手搞不清楚到底是左转还是右转,都以为夏昭是胡言乱语。
其实夏昭说的没错,右转是迎击南边敌人,左转是迎击北边敌人。
但他慌乱之下没说清楚谁左转,谁右转,结果把士兵都搞懵了。
夏昭明白过来,忙加以补救:“宋逸!迎战南边来敌!胡咨,迎击北边来敌!”
宋逸、胡咨倒是听明白了命令,但仓促间转向,士兵们挤在一起,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众人看到敌骑就在近前,更加慌乱,甚至有人脚底抹油,向西移动,想躲入尚未完工的营盘之中。
张辽自南,宣教王钺自北,荡寇军踏过有些松软的田野,到了硬实的道路上。
张辽用力一夹战马,狂风一般杀入夏昭军侧翼。
长槊轻松刺入前方矛手咽喉之中,顺势横扫,数矛摧折。
夏昭军的阵型有点像是“凹”字向左放倒,底部朝东,是厚实的矛阵,顶部凹陷处是正在赶工的营盘,从南北两侧护卫营盘的矛兵只有薄薄一层。
张辽、王钺轻松凿穿矛兵,策马不停,杀入工地一般的营盘中。
夏昭矛阵方方正正,过于严实,就算攻击侧翼,也很难将之击破。张辽便舍之不攻。
顺手刺死慌乱奔逃的士兵,点燃仓促支起的营帐,鹰隼般的双目扫视着战场。哪里敢组织反抗,张辽必奔驰过去,将之彻底击溃。
夏昭那五千矛兵方阵,根本没有与张辽交手的机会。
张辽一番冲杀,夏昭后营已经大乱。
一万士兵狼奔豕突,不知所为。
张辽驱赶着上千溃兵向东奔来,直接撞在勉强转向过来的五千矛手阵中,一个要夺路而逃,一个想组织反击,直接混战起来。
张辽击溃大营后,绕着夏昭五千矛手不停袭扰。
袁兵心中恐惧,军阵动摇,想要逃亡之人越来越多。
夏昭来回奔跑,提着环首刀,亲自斩杀十几名不稳的士兵,大吼道:“敌骑只有两三千,阵而后战,岂是我军对手!只要我等不乱,敌骑就没有可乘之机!速速熄灭火把!”
宋逸、胡咨知道如果军队溃散,自己绝对跑不过骑兵,只要紧紧抱团,才有一线生机,也高声呼喊,维持军心。
随着长矛兵纷纷将火把熄灭,夏昭等渐渐隐入黑暗之中。反倒是在着火的大营中冲杀的张辽骑兵显得扎眼起来。
夏昭发狠道:“列阵前进!”
平举长矛,向大营前进,想用整体阵形压制张辽。
四个方向各有长矛向外,一步一步缓慢移动。
张辽试探几次,试图引诱矛手离阵,都没有效果,难以将夏昭矛阵撕扯开来,只得无奈放弃。
看来只有等庞德先登军赶来,才能以弩破矛,将夏昭歼灭。
派骑士打了火把向西疾驰,请庞德加快行军速度。
夏昭大意之下,损失惨重,反而清醒过来,将张辽从破烂不堪的营地驱赶走后,抢救了一些粮草,又聚拢了一些溃兵,仍旧列着方阵,向西退去。
夏昭庆幸自己行动迟缓,距离沁水县城尚不甚远,或许能够抢在朱樟、庞德军到来之前赶到城下,那时据城固守,刘军将奈何自己不得。
荡寇军哪里肯放夏昭脱身,如同狼群一般紧紧跟着夏昭,抽冷子就撕咬一口。
夏昭且战且退,缓慢但坚定地向西行进。
此地距离夏昭出发的沁水县只十五里左右。夏昭来时迟缓,只因辎重较多,如今放弃辎重,轻装逃回,虽有张辽袭扰阻碍,也不比来时慢。
两个时辰过去,斥候向张辽报告朱樟和庞德正急行军赶来,请张辽务必再迟滞夏昭片刻。
张辽遥遥望见沁水县城头上的灯光,叹息道:“这夏昭虽然兵略差些,倒有些果断。恐怕朱庞二将军难以赶上了。”
张辽紧紧盯着夏昭军,试图捕捉到什么战机。
夏昭军终于赶到城下,宋逸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赶回来了!可以摆脱掉阴魂不散的张辽了!
号角呜呜吹响。
荡寇军就在夏昭士兵心理上有些松懈之时,突然发动猛烈攻击。
张辽奋勇冲杀,直击夏昭中军。
城上弓箭手放箭掩护,城门就在眼前,跑入城中就安全了,又何必面对张辽这个凶神!夏昭长矛兵皆无斗志,抢着往城里奔逃。
城门能有多宽?
夏昭军长矛手加上聚拢的大营溃兵,足有七八千人,一时哪里涌得进城去!
夏昭高声呼喊:“止步!击贼!”有谁肯听?
宋逸、胡咨等见势不妙,冲到夏昭近前,簇拥着他向城门便跑,环首刀在手,遇到阻路者便是一阵砍杀,直杀出一条血路,挤入城中。
张辽冒着城上矢石,玩命斩杀袁兵。
这些袁兵已经彻底崩溃,早扔掉手中武器,只知拼命向前拥挤,后排的人被张辽等割麦子般刺死砍死,宁肯等死,仍旧不肯回身作战。
陷入了魔怔,心中只有一个字:逃!
夏昭被送上城头,看着自己麾下儿郎被猪羊般杀戮,心痛如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宋逸双眼通红,大吼道:“放箭!放箭!”
城上守兵顾不得误伤自己人,拼命放箭,才终于将张辽逼退。
八千兵逃至城下,直接入城的只有两千人。张辽直接斩杀者不过千余人,自相践踏而死者高达三四千人,还有千余人沿着城墙向两侧奔逃,逃得性命,从他门入城,千余人在张辽退走后得以入城。
城中共有士兵六七千人,但士气极其低落,低烈度守城还可以,根本不可能再出城作战。
夏昭一病不起,将指挥权交给宋逸,咳血道:“我愧对右将军,愧对相国,愧对魏王!待罪之身,等死而已!”两行眼泪从眼角迸出。
宋逸虽接替指挥,却殊无欢喜之色。张郃军法极严,众人遭此大败,下场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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