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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第一千八十九章 梭哈

    厅内安安静静,钱渊和胡应嘉都坐在位置上,等着身子摇摇晃晃的侯汝谅回过神来。

    很久很久之后,即将落下的夕阳洒下的最后余晖透过窗户照在侯汝谅的侧脸上,似乎被阳光晃了眼,这位浙江巡抚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

    侯汝谅颓然坐下,“难怪了……”

    当钱渊从胡应嘉身后走出的那一刻,侯汝谅的第一反应是,京中必然出了变故,徐阶很可能不敌高拱,胡应嘉为了自保投向了随园。

    但侯汝谅很快反应过来,绝不是突然的变故,胡应嘉早就投入随园才更合理。

    唐荆川病故后,关于宁波知府的继任者,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张孟男突然倒戈,随园推出陈有年,但却是徐阶得胜,天下第一知府轻轻松松的被胡应嘉拿下。

    侯汝谅现在可以确定,张孟男的突然倒戈很可能有随园插手的因素,剩下两个人选……全都是随园的人,这才符合钱龙泉的一贯做派。

    而随园推出陈有年,很可能只是为了衬托出胡应嘉而已,毕竟朝中适合宁波知府这个级别的官员中,除了随园士子,只有当年和陈有年、黄懋官一起南下的胡应嘉最合适。

    侯汝谅抖着手端起茶盏在心里回想,难怪王本固做不到,而胡应嘉却能成功掌控通商事,还创立海市赢得美名。

    难怪之前镇海大乱,王本固被锁拿入京,而胡应嘉只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

    侯汝谅甚至在心底猜测,当日王本固召见汪直,都走到一半路程了,汪直突然逃窜出城,只怕也是因为胡应嘉通风报信。

    看侯汝谅情绪稳定下来,钱渊才轻声道:“行海运事,的确绕不过钱某。”

    “荆川公于宁绍台建粮仓十三所,粮米已然汇集至宁海、镇海两处。”

    “惯走北上海路的海商,以台州府临海柳家为首,海船已然准备妥当。”

    看侯汝谅一脸茫然,胡应嘉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护卫粮仓的士卒均是当年击倭老卒,临海柳家……那是他钱展才的嫡系,外人少有知晓。”

    侯汝谅脸颊动了动,他对临海柳家关注很久了,只知道柳家和前任浙江巡抚谭纶有旧,没想到却是钱渊嫡系。

    临海柳家,长达数年的击倭诸战中,先后战死族人数十人,仅护卫谭纶而死就有两人,家主明堂公柳暄入幕谭纶幕府后病逝温州,自此之后柳家再无出仕者,甚至连有功名的都没有。

    从那之后,柳家专心经商,以海贸大发其财,但实际上暗地里都是钱渊、孙铤、郑若曾等人的关照。

    钱渊没有理会胡应嘉的插嘴,继续说:“京中如今党争纷乱不堪,华亭、新郑已然难以共存……高新郑有求和之意,只是拉不下脸。”

    侯汝谅这次立即反应过来,这个求和,不是指高拱想和徐阶言和,而是和随园。

    “你以为徐华亭为何命你筹备海运?”

    “高新郑在陛下面前建言海运,徐华亭一力相阻。”

    虽然是无头无脑的话,但侯汝谅和胡应嘉都听得懂,徐阶是怕高拱和随园言和,才会急信南下命侯汝谅、胡应嘉两人筹备海运,为的就是扰乱局势,不使高拱和钱渊达成交易。

    侯汝谅脸色有点苍白,这句话对他的打击有点大,这意味着徐阶是将自己作为棋子扔出去……换句话说,自己已经被徐阶抛弃。

    钱渊突然抬起右臂指向了胡应嘉,“可知为何胡克柔愿入随园?”

    胡应嘉嘴唇微启,特么我可没入随园……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闭上眼不理睬钱渊这厮。

    “分宜、华亭党争多年,何人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党争丑陋至此,他徐华亭只为固守其位,不惜祸乱天下,不知候兄可愿助一臂之力?!”

    侯汝谅呆若木鸡的楞在那儿,突然想起一件事,胡应嘉早就暗中投入随园,这是何等机密的大事!

    自己知道了这样的秘密,还能安然脱身吗?

    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出门后立即写信密报徐阶?

    直到听到钱渊最后一句话,侯汝谅才反应过来,钱渊是想招揽我……

    看侯汝谅游移不定的模样,钱渊轻声道:“陛下密令,海运粮米入京,平抑米价。”

    “果真如此?!”胡应嘉狠狠瞪着钱渊,“既然是陛下之命,为何迟迟不动?!”

    “就你心忧国事?”钱渊无语的指了指门外,“京中急信南下,钱某昨晚来了杭州才知道,已经传信过去,镇海、宁海都开始装船了。”

    “北边也不是没有倭寇出没……”

    “吴淞水师、两浙水师不能动。”钱渊低声道:“已密令靖海伯麾下护卫……”

    “是那位方先生之子?”胡应嘉微眯着眼,“上个月去舟山倒是看到他和周泽、张一山勾肩搭背。”

    “咳咳咳!”钱渊用力咳嗽几声,“中丞大人还没答应上船呢,这等秘闻还是不要说的好。”

    胡应嘉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递了过去。

    侯汝谅接过奏折扫了一眼后,这次不仅手在发抖,连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克柔,你……”

    胡应嘉露出一个真挚而惨然的笑容,“用展才当年抛庶吉士而南下击倭的话来说,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份是克柔兄的,这份是候兄的。”钱渊也递来一张纸。

    侯汝谅脸色一变再变,忍不住问:“王子民勾结倭寇?”

    “确凿无疑。”

    片刻沉默之后,侯汝谅叹道:“都说钱龙泉行事手段最擅草蛇伏线,灰延千里,此话果然不假。”

    “过奖了。”钱渊朝外面努努嘴,“候兄外出,官印应该未带来吧?”

    胡应嘉哼了声,起身去了书房,掏出宁波知府的官印,朝着自己亲手写就的奏折盖了下去。

    看侯汝谅还在犹疑,钱渊叹道:“今日之事如此,候兄以为,还能置身事外?”

    “陛下命行海运事,也密令钱某择时返京……看来京中实在太闹腾了。”

    “明日一早携两本奏折启程,候兄还需要再想一夜?”

    侯汝谅眼神闪烁,“你要回京?”

    “秘密回京。”胡应嘉哼了声,“陛下倒是信得过你。”

    “钱某人得两任陛下信重,天下何人不知?”钱渊转头看向侯汝谅,“明日启程之后,海运事还要请候兄主持,克柔兄、汪五峰、孙文和、赵大河均会全力相助。”

    “若海运顺利,钱某当向陛下提议,南京户部当专职海运事。”

    侯汝谅自然听得懂这话,钱渊是要将海运事交给自己来打理,而且还给出了个南京户部侍郎甚至尚书的诱饵。

    还需要考虑吗?

    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还能留名青史……这不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吗?

    侯汝谅不再犹豫,他梭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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