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爹爹说县衙的费师爷来看你了,要你赶紧躺在床上装病!”李之姝还没进门就嚷嚷了起来,“大哥快点,费师爷说是已经到前院了,爹爹正在迎接呢。”
李之弘慌了,自己还是不能太高调啊,得赶紧躺下!不对,尼玛自己这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也不像快要死的人啊?李之弘急中生智道:“二弟小妹,快叫香儿翠儿打盆热水进来,你们俩赶紧出去。”
一盏茶后,费师爷在李如斌的陪同下进了厢房,看着两个侍女手忙脚乱的在给李之弘擦身体,屋里白气腾腾,在秋日的严寒中显得尤为明显。
费师爷看着面如敷粉、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李之弘,狡黠地笑了笑,便“面色沉痛”地对李如斌说:“李保长,令郎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实在是让人揪心啊。唉,真的希望大公子尽快好起来,毕竟也是咱们凤阳府最年轻的生员了。我家东翁本来也是要来看看自己得意弟子,却因公务繁忙不能亲至,实是遗憾,也令在下相告,如需医药草方,县里也会多方寻觅,但有一线希望,万不可弃之不顾啊。”
“不过,”费长青话锋一转,“在下观令郎面色红润,相信应该快要苏醒了,保长且宽心等待,相信过不了几日便可好转。”
“我家东翁有言,令郎之前喝花酒、欠嫖资、斗殴之事尚属那翠玉轩一面之辞,虽有字据为证,但仍需考证字据真假。至于提学大人要革去公子功名一事,也属风传罢了,毕竟我大明立国仅有十八载,文士凋零,虽多有开科取士,仍稍显不足。
保长亦清楚,自三大案以来,获罪官员不计其数,仅贵府的千亩田地上就有上百戴罪官员在耕种【史实,洪武中后期,因为三大案牵连的官员有数十万之多,除必须明正典刑的之外,其余都只是发配耕种,仅凤阳府一地便有上万戴罪官员“劳动改造”】,以抵刑罪。官员数量急缺,连国子监的举人都要外放为官了,是时任何一位生员都是无比重要,不可轻易革除。”
“今上亦有关注,虽于六年暂停科举,另行荐举,然荐举之人利益纠葛复杂,且多品行不端,上遂与十五年重开科举取士【史实,洪武三年即公元1370年,曾下诏实行科举考试,一连举行三年,由于被选取的人才多是少年后生,缺乏实际经验,朱元璋颇不满意,所以从洪武六年,即公元1373年起暂停科举。不过荐举多而且滥,经过比较以后,洪武十五年即公元1382年,又决定恢复科举取士】,并对品行良善之少年多有期望。言少年乃璞玉也,精心雕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家东翁亦言,令郎必有上达天听之时,此事定为他人陷害,虽不能偏帮,然令郎日常品行,县中皆有人证,不必忧心。且静心养病,闻言宋神医已经用药,相信不久令郎即可苏醒,保长且放宽心!”
“老父母大人恩情似海,某无以为报。”李如斌带着哭腔说道,“在下今后当为县里再表心意,以报大人关怀之恩啊!多谢费先生直言相告,李某家中略有余财,今聊表心意,待犬子痊愈,再登门拜谢!”
说罢旁边管家李元即恭敬地封了两个红包:“费先生,劳烦您来探望我家少爷,他至今还未清醒,但相信有大人和先生的回护关爱,不日定能痊愈。此乃些许宝钞,请先生笑纳,另一烦请先生转交老父母大人,以全李家对大人敬意恩情!”
费长青捏了捏宝钞厚度,估计封给自己的起码得有20贯,东翁那里也不少于30贯,嗬,真是出手阔绰啊,想必也是让我隐瞒这李之弘已经好转的消息,这背后到底是这李如斌还是这李之弘的主意呢?嘿,不管如何,我倒乐见其成,就帮他们一把吧。
“哎呀这怎么敢当哪,保长放心,在下定当如实汇报给东翁,也请保长勿忧,令郎定然无大碍。这就不叨扰了,告辞。”
送走费长青,李如斌跨进厢房,望着自己的儿子装着心疼的样子说:“你这孩子,出的什么主意,还到处乱跑,那费老头一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肯定好了,这下又赔出去50贯宝钞。我说,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底啊?”
“哈哈,父亲莫忧,今天散出去的钱财,来日都能赚回来。关于那件事孩儿心里自然有底,我就已经吩咐胡三照我说的去做了,如不出所料,刘二宝必将中计!”
......
蜿蜒连绵的八公山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即便在这个寒风凛凛的深秋,依然不畏秋风,红枫夹杂着苍柏翠松,将整座山渲染成一幅水彩画,分外妖娆。不仅让人感叹大自然之秀丽壮美,也掩盖了任何的人力痕迹。比如大山深处的南塘【作者保证,真的有这个水塘】边上,一座茅草屋已然是冒出了些许炊烟,可不等升上半空,便已经全然消散。
刘二宝望着灶里面黑不溜秋的叫花鸡,抹了抹自己脸上颜色更深的黑灰,不禁啐了一口:大爷的,我刘二宝也有今天,真特娘的受罪。那个李之弘要是真的死了,我可就耶熊了(下蔡县方言,意思是完蛋了)。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这个时辰胡三也该来了,这狗日的肯定又睡过头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老鸦叫声,刘二宝精神一振,连忙有样回了一句,只见树林中钻出一个人影来,正是他刚刚暗骂的胡三。
“二哥,您还好吧?”
“好个屁,有话快说,老子都快急死了。那个李之弘怎么样了?”
“二哥,我在他们家旁边盯了几天,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前天日中左右,县里的宋神医和刘驿丞一起进了李家,我吓了一跳,您也知道刘驿丞是干那个的,我不敢久留,马上就撤了。不过李家现在还没有发丧,这个是肯定的,说明那李之弘肯定还没死。”
“奶奶的,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没底啊。狗日的我都恨死了那郝仁卿,自己躲在背后不出面,让我去干那破事。后来倒是撕破了脸,把那李公子打出了门,还多嘱咐我一句,让我去把他扶起来,说是给我一个缓和的机会,这样打人就和我没关系了。
可我这倒霉催的,这李公子过河的时候偏偏脚底打滑,差点没把我给带下去!幸亏是遇到了那刘志航,妈的这小子也不学好,背着他爹偷偷喝花酒,这些个小小子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二哥,二哥,您别急啊,我还探到一个好消息。”
“哦?这时候还有好消息?快快说来!”
“二哥,还记得南面漕帮的黑蛟堂堂主赵五爷吗?”
“呸,什么五爷,当然记得,上个月说是让我们兰帮护送一个小娘子到怀远县郭员外家,也就百里的路程居然给咱们50贯宝钞!
说是自家老丈的外甥女,要到郭员外那里省亲,路上也不用我们照顾,有专人照料,咱们负责引路就好,还说要避开官府,所以给的高于行价,说什么干咱们这行的要谨慎一点,能少跟官府打交道最好,我居然也信了。可我就纳闷啊,那个小娘子长得倒是挺俊俏,高鼻梁蓝眼睛,看着就像胡人一样,可眼神呆滞无光,一路上不吭一声,一点都没有省亲的喜悦。行,咱们也不管,送到就完了。”
“可回来的时候,负责照料的那个老妈子的包袱突然漏出来一点紫色粉末,她没察觉,我偷偷过去闻了一下,居然是蒙汗药!想到那个小娘子的呆滞,我就明白了:奶奶个腿,那个小娘子肯定是被拐了!那个郭员外就是买主。真想不到,他们黑蛟堂居然干这生意!对了,你说有好消息,到底是啥?别墨迹,快点说!”
胡三很无奈:二哥你让我说了吗?倒是你这竹筒倒豆子没完没了,我不就两天没来吗,你至于闷成这样嘛?
“二哥,是这样,那个赵五爷,呸,赵老五给您下了一张帖子,说是自己帮一家大户渡河时,不慎将其中一大箱黄金掉入淮水中。当时风大浪急,水涨得厉害,顾不上便直接将人渡上岸。可那大户不依不饶,非要赵老五将黄金打捞起来。”
“二哥您也知道,那黑蛟堂这些年除了摆渡,其他的生意都不沾水,堂里面也没有多少能潜那么深的人。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堂口的纠葛,更知道二哥您的水性那在整个寿州城都是这个(比了比大拇指)说是看在上次50贯生意的面子上,求您下水帮他打捞,事后愿意奉送十两黄金。”
“嘿嘿,这个赵老五,还真把老子当傻子耍啊,妈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他,居然还让我感恩。行。”刘二宝冷笑道,“我这次趁着天黑摸到他们的渡口去取了金子。他们知道老子水性好,可还不知道,老子夜里下水水性更佳!夜里一定没人看管,我拿了黄金也直接带着你们逃走,也不用担心那李之弘了,有钱了老子怕啥?让他赵老五赔死吧!”
“二哥英明!我就知道跟着您有肉吃!”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在馋我这只鸡。你个狗日的,行,咱一起吃了它,然后夜里发财去!”
......
有黄金沉江的消息是李之弘让胡三放出去的,根本就是假的!刘二宝反缚双手,被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懊恼,过于相信胡三,也低估了李之弘。
“李大李二,放开他,这小子还没这本事从我手里逃跑。”
“是,大少爷。”
李大李二是李之弘从自家庄户上挑选的家丁,俩人举起火把,一个凑到刘二宝的脸前,一个站在李之弘的面前。李之弘盯着刘二宝笑眯眯的说:“刘二宝,咱们又见面了。”
“李之弘,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是用什么方法让胡三背叛我的?还有,就算他背叛了,可他知道我的藏身之处,你们完全可以直接来抓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刘二宝狠狠的盯着李之弘,想吓唬他,可他悠悠地说出的一句话,却让自己完全泄气,而且也不会知道,这句话在以后的人生中还要多次听到: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