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氛严肃。张总稳稳地坐在中间，两旁是各级部长。

    “各位，”张总看看人到齐了，终于挥动起他的那根手指，开始指指点点地说起话来，“你们知道去年我们第二事业部一共亏损多少钱？吹了多少个合同？”

    大家默不作声。

    “亏了五千八百万！一共吹了八个合同！”张总大声叫嚷着。

    包包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正常吗！

    张总啊，张总。你总是在饭桌上跟别人吹牛皮，胡乱揽生意，最后产能和产品质量都不行，人家不跟你解约难道还能爱上你么？还有，快点把设计部的那群乌合之众都辞退了吧，设计图都没法看了……

    张总不耐烦地用手指“噔噔噔”地敲着台子，说着：“第一事业部那边非常不满意！今天我们好好地开一个检讨会！”

    包包一听，心中暗暗叫好，原来你张总被第一事业部的大领导批了呀！

    “我第一个来！”张总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我跟你们说，现在公司里烂摊子一堆！之前XX公司要来挖我，每年要给我开五百万。但是啊，我不能走，为什么啊？因为我要为了兄弟们留在这里啊！知道伐？我是为了你们才留在这里的！”

    这句“兄弟们”说得格外响亮，像是一群肌肉发达的壮士要签投名状一样。

    座下的一线员工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讥笑声。

    “啊呀，张总，你真是为了兄弟好，还是快走吧……”包包轻声自言自语，“还五百万咧，谁家公司敢收你啊……”

    这就不得不提一件事。

    去年夏天的时候，海门的一位客户派人过来看产线，才转了一圈，就偷偷摸摸地问随行的包包，“……你们那个张总是不是不行的啊？怎么瞎搞的啦？”

    人家一个过来看产线的客户代表才呆了一个上午就发现张总你不行了，你还吹人家五百万挖你？

    “我说完了啊，现在按照各部门依次发言……”张总坐了回去。

    你这算哪门子检讨了！说了半天就一个意思：我这么牛的人为了你们一群二货浪费在这个破公司里，你们自个儿给我好好检讨！

    设计部作为第二事业部的核心部门之一，他们的部长第一个站出来检讨。

    “我们设计部呢，在过去的一年中，各部员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克服了很多困难。为了满足客户端的要求，披星戴月，经常加班到很晚。但是呢，也有一些小毛病，极少数员工有些许懈怠了啊……在一些图纸上、设计上有些许瑕疵，还需要改进的……呃……就先讲这些，后面的部门可以再补充，啊哈哈……”

    设计部的部长过去是第一事业部的老员工了，算是有编制的老人，讲话也是带有韵味的。“极少数”、“小毛病”、“些许懈怠”、“瑕疵”……在这些词语的烘托之下，设计部变成了一个充满人文情味、积极向上，偶尔犯些小错的部门。

    其实质量部的老部长龙头房老师傅也是一个用词讲究、地位显赫的人物。可惜人家不干了——有钱任性！人家不想发言，嫌麻烦。所以把部长之职禅让给了年轻人，自己会也就不开了。

    上面的人避重就轻地发言了几回，张总说道，“该质量部了。”

    无人回应。

    “哦，忘了。”张总一拍脑袋，“质量部的部长奚工昨天就办理离职了。”

    欸！包包心里一颤，前辈已经走了吗？明明早上还在办公室啊……怪不得他今天没有帮小林解决麻烦，原来他今天是来善后的啊。

    “小包！你来讲！”张总手臂一指，钦点包包发言。

    包包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啊，但是转念一想，毕竟自己快要做新的部长了，也只能自己来讲。

    包包突兀地站起来，许许多多的用词在胸中翻滚，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一个耿直、不喜欢做作的姑娘，像是那套避重就轻的辞令她可不擅长。

    “那个……我们质量部的话，去年一共处理各种投诉三百五十多件，差不多一天一件，涉及到几乎所有的二十七个合同。其中产品设计缺陷的投诉最多……”包包本来是个脑子活络的女孩子，但是她丝毫没有准备，就想着先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想办法找切入点。

    但是她说的这些实话让之前吹捧起来的美丽泡泡顷刻之间破灭了。

    原来设计部根本就不是什么积极向上、充满活力的部门，产品设计缺陷多如牛毛！

    大家的脸色一沉。

    张总一挥手，“说说你们质量部自己的问题！”

    “唔……！”包包为难起来，这些年来为了让产品顺利投产，为了解决客户的投诉，自己和前辈哪天不是心力交瘁的？

    “质量部的问题……主要是部分部员没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责任，工作时开小差，还需要改进……”

    “谁？！”张总看上去之前的怒气未消，“小包，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你说的人是谁？”

    “唔……”包包顿感压力十足，她这时才明白避重就轻的道理。

    脑子里的诚实天使在大喊：“包包！加油！说出真相！”

    但是另外一只漆黑的恶魔却在低语：“包包，你还想在公司里混嘛？你这是要得罪人的！”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人人都捏了一把汗，想着哪个倒霉蛋要被指名道姓了。

    包包嘴唇微微颤抖着，憋了半天，终于说了，“……是我。”

    张总提高嗓音说道：“所以说，小包，之前我扣你奖金不是没凭没据的！但是呢，认识自己的错误就是改变的开始，今年你要好好努力！”

    “谢谢领导理解……”包包有气无力地应诺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张总说道，“昨天质量部的部长奚工辞职了，所以我今天还要任命新的部长。”

    大家眼前一亮，急切地想看看这好差事落在谁的头上了。

    “新的部长就是……小林。”

    欸！包包一惊。她虽然不贪图这职位，但是她对于这个决定还是非常地出乎意料。毕竟论能力和经验，小林都不如自己，更不用说资历了。

    “小林呢，虽然是个新人，但是她有着很强的上进心，业务能力突飞猛进！我问了很多同事，大家都对小林一致好评，说明这个小姑娘是个可塑之才！除此之外，她的加入，使得公司的凝聚力进一步上升。考虑到公司未来的发展，所以我决定任命小林当新的部长。也算是打破大家对公司论资排辈的刻板印象——即使你是新人，只要你努力，还是能后来居上的！”

    “好、好！”大家一致鼓掌通过，只留下包包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凌乱。

    小林站起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谢谢张总的信任，也谢谢大家的支持！我是一个新人，能够获得这样的成就，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也离不开前辈的提携。以后的工作，我还需要大家继续对我多多指教，尤其是包包姐姐。我虽然当了部长，但是一些问题还是需要姐姐帮我指点指点的。”

    说着小林俯下身，向包包伸出手。

    包包恍惚之间和她简单地握了握手，嘴上机械地说道：“哪里哪里，以后相互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