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豪雨之后,战壕里存满了浑浊的泥水。
401团的士兵们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气将泥水排尽,当云层散去露出太阳时,士兵们被从泥地里蒸腾起的热气所包裹,立刻汗流浃背,十分难受。
丹尼尔-戴维斯跟自己的士兵们混在一起,浑身如一个泥猴子一般。他的胡子因为没有好好的打理而显得杂乱,如果脱掉已经磨毛边的军装,你可以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胸膛、脖子、手臂与胸腹截然不同的肤色。
正因为如此,这位年轻的团长很得部下人心。
然而在这样的盛夏作战,真不是一个好时候,酷暑是制造401团减员的最大因素。
咚、咚,几声炮响。
对面敌军的火炮又开始了轰击,除了将原本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拦腰炸断外,并没有给401团带来任何伤害。每当敌军的火炮发言时,国民军的士兵大部分就躲到山后掩体中,只留下少数人在前沿阵地上观察。
敌军步军一旦主动攻击,他们也必须从山谷出发向上仰攻,在付出重大伤亡之后毫无例外地缩回去。在被国民军教训了几次之后,敌军只得在晚上偷袭碰运气,并且好几次差点得手。
因此,晚上是国民军的官兵最紧张的时候,他们必须睁大眼睛严阵以待。
傍晚的时候,戴维斯团长在自己位于山后腰的指挥部阅读书信。
随着太阳落下去,热空气也被晚风带走,但戴维斯往自己身上抹了许多刺鼻的药水,否则山里的蚊虫会吸干他的血。
虽然条件有限,但每一个国民军士兵都被反复告诫,蚊虫会带来疾病,要尽可能地注意防范。防备蚊虫叮咬与防暑一样被提到了战略的高度。
戴维斯团长新婚燕尔,不久就返回401团,并随军北伐。手中娇妻的来信,落款还是半个月前。
“团长,司令官来了。”作战参谋乔纳森提醒到。戴维斯连忙把妻子的来信收好,见达尔豪将军在一帮军官的簇拥下来到401团的团部。
“司令官阁下!”戴维斯小跑着迎了上去。
“丹尼尔,你的团士气如何?”达尔豪司令官还礼道。
“401团士气还不错,阁下。”戴维斯答道,“只是士兵们对于一味防守颇有些怨言。”
达尔豪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笑道:“依我看,恐怕是你这位团长心中有些怨言。”
“不敢!”戴维斯略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哈哈,我们的战术就是没有没有战术。”达尔豪爽朗地笑道,似乎是对在场所有的军官说道,“敌人试图用亚姆城来吸引我们国民军大部分力量的计划,已经破产。你们这些当团长、营长的,必须要向士兵解释清楚,我们守住阵地,就是胜利,因为这样攻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敌人主动攻击我们,就必须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我们为何要主动攻击呢?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达尔豪意有所指,有人想到了第3军团在此地的伤亡,然而达尔豪的本意并不是在暗讽格兰特将军,虽然在旁人看来他跟格兰特将军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
“阁下,可是其他几个军团都北上了,他们进展极快,已经收复了3座城市,相较而言,我们似乎……”有军官抱怨道。
达尔豪立刻打断道:
“请注意,这是统帅部的统一部署,我们第4军团牢牢地守在这里,同样也是我们的荣誉。在我看来,荣誉并不分高低贵贱。总司令在离开这里时,曾当面向我指出,第4军团能否看住亚姆城的敌军,关系到整个国民军的后方安全,因为我们的身后没有别的大部队了。”
达尔豪环顾左右,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总司令阁下对我以及对我们第4军团的高度信任。我向总司令阁下保证,绝不会放走亚姆城一个敌军,现在我需要你们向我做出同样的保证,你们能办到吗?”
“能!”军官们齐声答道。
“很好!”达尔豪满意地点点头,“我认为亚姆城的敌军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们一定会在某个时候选择突围,一旦让他们突围,就会扰乱我们的后方,后果不堪设想。
考验我们的时候就快要到了。忠诚、勇气与团队精神是我们战胜敌人最有力的武器,第4军团的荣誉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来维护!”
仿佛是印证达尔豪的判断,当天晚上敌军发动了一场自第4军团来到这里以来声势最浩大的突袭。
子夜时分,炮声、枪声、喊杀声突然响彻山谷。
401团防守的阵地,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左边是是面对北边的山岭,西边是东侧的高地,此高地紧邻南北走向的运河。而在山岭与高地之间是一段地势较为平坦的谷地——这也是正常情况下城内通往城外的陆路通路之一。
401团把防守重点放在这段不足三百米的谷地上,在这里按照前后顺序部署了两个营,另有一个半营作为预备力量部署在稍后的位置。
401团是一个加强团,原本就拥有5个营加1个骑兵连并1个炮连的兵力,由于该团处于前沿,防守地带比较重要,军团甚至还给这个团增加了两个炮连14门加农炮。
戴维斯团长将这额外增加的火炮部署在谷地的两侧,瞄准谷地通路,形成交叉火力。
敌军的这次进攻不同寻常,戴维斯敢说敌人投入了至少50门火炮,对401团的阵地狂轰乱炸。密集的炮弹使得401团的大部分官兵不得不躲在位置靠后的坑道里。
随着敌军炮火的渐息,一声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来,军官们命令士兵们从坑道里钻出来,往前沿移动。
前方的视线也随之模糊了下来,这对进攻方极为有利,这使得401团不得不在最前方布置人手,点燃火把,以增加反应时间。
然后敌军几乎是在炮声停止的半分钟内就发起了冲锋。
隐约中,401团的官兵只看到一股黑色的洪流在快速地向前移动,待洪流近了,401团的炮兵首先开火。
开花弹、实心弹向着狭窄的通道上倾泻着,重重地砸在敌军的头顶上和人群之中。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密集的敌军人群之中出现无人地带,但这些空白地带又迅速地被补全。
炮兵仍在快速地开火,那些炮手们如钟表里的零件,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职责运转着。渐渐的,炮兵射击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给炮管降温。
敌军不停地倒下,也不停地发起冲锋,当国民军的火炮射击频率降下来时,他们终于闯进了401团步兵的射程之内。
为此,他们付出数百人的伤亡。
前沿步兵用手中的步枪编织了一张火力大网,新式步枪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战争形式,他们可以趴在战壕里,只露出上半身。
而战争也让敌人改变自己的作战形式,他们冲上前沿后,三五一组就地寻找掩体,相互交叉掩护。然而对敌军来说,他们的对手简直就是随身携带着一座个人军火库。
子弹就像是不要钱似地向外倾泻着,甚至九成以上是浪费了。夜战视线极差,士兵们往往又因为高度紧张,拼命着向着前方倾泻着火力。而新式步枪又极易造成巨大的浪费。
也幸亏国民军一向对后勤极为重视,否则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既便如此,敌军进攻凶猛,他们借着夜晚不利于防守方的有利形势,完全是靠着人命来填补火力上的差距,如果401团稍有不慎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戴维斯习惯于靠前指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的每一个变化,不停地发布命令,夜战更是如此。
“火炮,我们的火炮为什么停了?”戴维斯咆哮着。
“火炮需要降温,哈里斯少校说他需要时间。”有参谋回答道。
“不,火炮不能停止射击,一旦敌人将大炮移到近前来,我们的步兵将会遭受重大损失。”
敌军的火炮果然再一次响起,向着401团的阵地轰击,立刻给401团造成重大损失。
戴维斯当机立断,他冒着风险将自己最前沿的部队后撤三百米,敌军以为有机可乘,迅速向前推进,突进了防线,一下子进入了401团的弯月形包围圈。
戴维斯的冒险是值得的,火炮再一次发威,直接将突进防线的敌军覆盖在火力打击范围之内,恐惧使得残存的敌军士兵要么转身溃逃,要么在战场上乱窜,被401团的步兵打成筛子。
然而,戴维斯还没来得及欢呼,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炮声,那个位置是运河下游,自己后方三公里处的平原位置,并非战场。
他强自镇定地喝问自己的部下,以为是幻觉:
“哪里来的炮声?”
乔纳森语无伦次地答道:“团长,不……知道……”
二十分钟后,司令部一位传令兵带来的达尔豪将军的命令:
“不明水上舰队武装,疑似北军海军溯江而上,正在我们的后方实施登陆,火力强大。情况不明,我已经亲率第9师的两个旅组织防御。在天亮新的命令到达之前,诸军必须固守现有阵地,不得后撤一步!”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