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议会以高票表决通过了判处卡洛斯二世死刑的决议案。
在此之前,一本名为《皇帝忏悔录》的小册子在圣城悄悄地流传,它的蓝本来自于卡门尔-盖博的记述,然而内容却是大相径庭,极尽渲染。
它实际上操刀于自由党内的几个文人之手,编排的十分巧妙,十句文字中有九句是真实可信,然而那一句伪造的文字堪称点晴之笔。
一个冷酷、残暴、贪婪以及善变的皇帝形象跃然纸上,令人印象深刻。
舆论总是被操作,凡是读过这本小册子的普通人,无不对皇族咬牙切齿。而真相和理性往往会被刻意地忽略,人们总是易于感情冲动。
1839年12月12日那天的清晨,圣城飘下鹅毛大雪。
官员、知识份子和广大市民都裹着厚外套,冒着大雪往皇宫广场走去,附近的街区被挤的水泄不通。
卡洛斯二世将在这一天被公开绞死,以正义和自由之名。
人们兴奋而焦急,翘首以待,仿佛是在等待盛大节日中最后压轴的节目出现。
而临广场的几家旅馆因为是最佳观赏点而早早地被大人物们包了,位置的好坏取决于这些人身份的高低。
广场后面的皇宫看上去仍然巍峨壮观,几百年来它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万民的头上,但今天它似乎黯然失色。曾经被炮击过的墙壁至今还未被修复,它的伤疤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的难看。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押解皇帝的马车在重兵的护卫下,穿过十万群众,来到了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绞刑台上。
走下马车时,卡洛斯二世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宫,因为眷念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他头一次感觉到圣城冬天的空气是那么的污浊与寒冷,此时此刻,他仍然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从容赴死。
他不想让那些叛逆者看到自己内心中的不甘与恐惧,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他更不想让欢呼的人群看到自己的悔恨,那些卑贱的人们怎么会懂得一个皇帝尊严的珍贵。
然而在围观的两千自由党人,五千士兵、骑警以及更多的市民眼中,这是一场大型话剧演出。
刽子手们身着绿色的外套,头戴高顶圆帽,系着白色的宽领带,腰中插着手枪和匕首,这是他们的职业服装。
这些职业刽子手多是子传父业,他们对这一门合法杀人的职业准备的十分慎重,甚至会一大早就去囚室陪伴受刑者,服侍受刑者吃饭、穿衣,并陪着受刑者来到刑场。
一个教士诵读着经文,他似乎因为紧张而诵读的有些结巴。卡洛斯二世轻蔑一笑,他拒绝刽子手们的帮助,独自走上绞刑架。
鼓手们因为惊讶而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击鼓,卡洛斯二世站在绞刑架下向观众挥了挥手:
“臣民啊,我不应该受此屈辱,我的鲜血将浇灌欧罗巴的土地,我的骨肉将滋养鲜艳之花,而我的子孙将会为我报仇……”
广场上似乎静止了。
“快阻止他!”主持绞刑的行刑官惊慌地命令道。
几个刽子手一拥而上,将绳索套在卡洛斯二世的脖子上,另几个人则全神戒备,以为一个只剩下怨念的老人会化身魔鬼,吞噬一切。
一声巨大的惊呼声中,卡洛斯二世吊在了半空中。
这场演出到了最令人兴奋的时候,几个狂热份子突破了士兵的防线,窜了了刑台,用自己的匕首去戳皇帝的尸体,然后向人群高举着带血的武器。
“自由万岁!”
人群欢呼着,他们的呼声要震破自己的耳膜。正如当天的新闻评论所说的那样:
“一个暴君死了,从此共和国真正新生,我们在12月12日才真正成为共和国的公民……”
人群中,伊丽莎白泪流满面,现场许多人喜极而泣,唯有她才是真正地悲痛欲绝。
她无法控制住身体,被狂欢的人群推来推去,如同大河中飘浮的一根朽木,不知归处。
雪越下越大了,她成了雪人,寒冷的空气带走了她全身的热量,如同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广场对面的一家豪华旅馆的顶层,比伯-汤普森,不,比伯-林肯与贤师正举杯相庆。
“祝贺你,我的学生。”贤师扬着酒杯。
“同样祝贺你,我的老师,这属于我们共同的胜利。”林肯此时也掩饰不住他的喜悦,“我们最大的敌人终于死了,这离我们的目标更近了。”
“但你仍要小心,保皇党必然会反扑,当皇帝死讯传出去时,他们必然会比以前更加具有破坏性,而热那亚的那位野心家也许更加的难以对付。”贤师说道。
“老师,无论是保皇党,或者是南方的公民党,他们公开的敌人都是自由党。所以……”林肯笑道。
“所以与我们无关。”贤师大笑道,他的笑声又立刻嘎然而止,仿佛被人掐往了脖子,“你又犯了骄傲的毛病,肖恩-康纳利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这几年他一直按兵不动,积蓄实力,这只幼虎显然已经成了一头猛虎,不可不防。要知道他可是跟我们交手过许多次。”
“我当然不会轻视这头猛虎,但可惜,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听听吧……”林肯将手拢在耳边,冲向窗外,“听听那些无知人类的欢呼声,他们将成为我们的武器和肉盾,呼喊着口号去跟我们的敌人战斗和厮杀,他们的血肉将成为夺取统治权的最好工具。”
贤师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的这个最出色的学生永远是骄傲的,意志也是不可侵犯的。
正待继续劝说一番,贤师忽然感到腹中刺骨的寒冷,一把匕首已经插在那里。这把匕首正握在林肯的手里。
“为什么?”贤师的身子晃动着,他甚至无法反抗,因为此时他才发现,他刚刚喝下的庆功美酒中掺了别的东西。
“嗜血者中只应该有一位王者。”林肯淡淡地说道。
他的手修长而有力,轻轻一搅,贤师的身子在颤抖中血流满地。
贤师死的悄无声息,在倒下的那一刻,他似乎也如卡洛斯二世那样,不甘和愤怒。
此刻,窗外广场上的欢呼声仍在喧哗着,狂热的人们似乎要用热情将这漫天的雪花融化。
用一块白净的丝绸擦掉手中的血迹,林肯站在窗前,冲着皇宫的方向举杯痛饮。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