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回过味来，陈子云淡淡一笑，问道：

    “燕帮主觉得，本将原本制定的攻城计划如何？若是把你换到葛斌的位置上，能否端详出其中玄机？”

    燕复想了想，给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计划十分周密，可谓一环套一环。若是换我来守，当局者迷，确有可能犯下一时之疏。”

    燕复言下之意就是，瞒不了他太久，战斗打的时间长了，早晚能觉察到不对。

    “正是此理。”陈子云点了点他，道：

    “燕帮主你都能看出来，四大门阀的崔家岂会是愚者？”

    被人拿来跟崔家比，燕复倒并不觉得被轻视了，反而觉得与有荣焉。而且，被陈子云这么提点后，他对眼下情况也看的更通透了。

    四大门阀虽然兴起的时间只有百余年，但他们的传承可不止这个数字，其中惊才绝艳的人物层出不穷。自己这边制定的“主攻北城、吸引官军注意、趁机偷袭其他两面城墙”的计划，的确有可能已经被他们看穿。

    如果是这样的话……

    燕复的脸上多了几滴冷汗，他不得不承认，陈子云想的更加深远。崔家自以为看穿布局，却不知陈子云棋高一着，反过来利用了这点，实而虚之。

    等崔家把注意力放到防范西、南两侧城墙时，却没料到陈子云从一开始到最后，主力始终都在北城墙下没动。

    填了三面的护城河，真的只是一个虚虚实实的幌子，诱使对方上当！

    “是时候发动了…”

    再度抬头看了看天色，陈子云下定了决心。

    所有的筹码都已押下，成与败，就在此战！

    命令下达后，雄浑的鼓点突然加快了节奏，大营最高处的令旗开始变动，发出了只有白袍军之人才能看懂的信号。

    见状，沿途每隔几里布置的义军哨点一路接力，依次将进攻的号令飞快传达给了西、南两侧城墙下的联军士兵。

    与此同时，陷阵营、亲卫营士兵整顿完毕，故意排出了松松垮垮的阵形，做好了阵前进攻的准备。

    ……

    “贼军已经到了无兵可用的地步了？”

    看到城墙下不成样子的队列，还有那破破烂烂的流民衣裳，有官军无意间往下瞥了一眼，随口讥笑了一句。尽管隐约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协调，但打破他们的脑袋也想不到，这些伪装过的流民，实际上会是白袍军最精锐的力量。

    随着陈子云发出的命令抵达，西、南城墙下的联军士兵，迅速集结、率先发起了袭击。

    决定豫章命运的时候到了！

    南城墙上，这边原本留有三千名士卒，外加一批初步审查后征召的团练。面对先前那遮天蔽日的流贼轮番不断地攻击，他们虽然在被调走了数百人、又死伤了近千人的情况下，防守得的确很吃力，但最终还是镇守了下来，没让贼军占据太多的优势。

    今日，再一次的，大批贼人架起了云梯、越过了护城河。

    贼军主力要偷袭了！

    想起今天早晨葛斌派人送过来的叮嘱，负责南门城防的军官惊慌起来。一边连声催促部下做好守城准备，一边立即派人向葛斌求援。

    与此同时，西城墙的官军也做出了同样的应对。

    跟南城墙不同的是，西城墙这边，陈子云布置的攻城队伍，是真正有一定战力的。尤其是燕闵带队、打头阵的百名亲卫营士兵，用远比南城墙那边更快的速度冲过河、架起云梯，蜂拥杀了上去。

    “快！抵敌！”

    看到贼人的精悍气势和敏捷身手，一名官军的千夫长，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然而，凶悍的贼军，很快亮出了让他震惊的武器。

    除了已经在云梯上攀爬的联军士兵外，在下面护卫的队伍中，竟然有几十人手持硬弩！

    敢于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的官军，无一例外，全部遭到了硬弩的射击。在十几步的距离，这些硬弩的命中率和杀伤力，都高的惊人，再加上官军这边没有防备，转眼间就有近二十人被射杀。

    一轮射击完毕，城墙下的义军士兵开始迅速装填。

    五十名弓箭手也从北城墙那边调了过来，隔着几十步距离以仰角抛射，协助联军压制城头上的官军。

    “贼人竟然有弩！”

    西城墙的官军们惊呆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利器就连地方上的军队都没有，只有魏国的主力部队才能装备，眼前的贼人居然能弄到这么多！

    情况正在迅速恶化。

    很快，白袍军士兵的第二轮弩箭装填完毕，对城头上的官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一些亲卫营的精锐士兵，趁机冲上城头，跟官军厮杀到了一起。

    高昂的士气、精良的装备、以及身体虽不是很强壮、却比陷阵营士兵还高出一线的战阵配合，再加上从一开始就被重点打造，这样的一支精锐，一时间竟然在正面的厮杀中站稳了脚跟。

    毕竟，真正能打的官军精锐都已经调到了北城墙，在这里留守的官军人数虽多，却基本都是战力垫底的队伍。

    被亲卫营士兵带着不逊于官军人数的联军士兵、凭借这个势头猛的一冲，就算这支守军当中，有不少老兵撑着，西城墙的官军防线，仍旧出现了摇摇欲坠的势头。

    趁此机会，更多的联军士兵冲了上来。

    “快去找葛将军！告诉他贼人主力偷袭！”

    意识到豫章陷入了空前的危机，这名千夫长脸色煞白，立即命人赶往葛斌那边求援。

    若是不能尽快派来援军，一旦被贼人拿下完整的西墙，豫章距离被彻底攻破将只剩下最后一步，再想集结力量将他们赶下去就很难了。

    豫章的战局，这一刻已经进入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境地了。

    西、南两侧城墙更加猛烈的攻势一出现，涉及到的可就不仅仅是官军了。

    崔洪方早早在两边城墙上都安排了探子，时刻关注白袍军的动静。早在两侧贼军同时越过护城河的那一刻，消息就从城墙上传下来，然后立即由下面等候的骑手快马加鞭、传回了世家们的私兵联军这边。

    “西南两面一起发动？”

    陈子云的狡猾，让崔洪方皱了皱眉头。

    眼下的局势，陈子云显然没有余力、也不可能同时两面发起进攻，其中有一面必然是欺骗。犹豫了一下后，崔洪方迅速做出决定，主力就地等待更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各派三百世家私军先行，分别向西、南两侧城墙增援。

    *

    此刻的陈子云和崔洪方，就像是在一盘棋局上较量着的双方，两边都有可能是落一子而全盘活，又或者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