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岩重新挑起了心中的仇恨，几名已经累得不行的高黎射手，顿时回想起了当时承受的屈辱和绝望。在复仇的念头支撑下，很快重新拿起了弓。

    每多杀一名敌人，就能替死掉的族人报一份仇，也能给天将军报恩！

    被他们的表现激励，箭塔上的其他射手也强撑着身体，射杀起城头上的官军。

    “弟兄们，跟老子上！”

    就在这时，官军的后援力量抵达。当头一名身穿具装铠、气势不凡的军汉，迅速引起了高岩的注意。他本能的感觉到，此人的地位应该很高。最起码也是一个百夫长，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千夫长！

    放到白袍军，那可就是统率千人的营统了。

    从下午参战到现在，高岩一共也只射杀了一名同样身穿具装铠的百夫长。此刻看到又来了一条大鱼，立即锁定了此人的身影。

    长期在繁茂山林中狩猎练出的眼力，让高岩有着出色的箭术和追踪能力。哪怕那名军官一直在走动，射界经常会被其他官军遮掩，高岩仍旧没有跟丢目标。

    他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

    对方身上那副具装铠的防御是非常出色的，以箭塔跟城墙的距离，除非是两石以上的硬弓，否则魏国的制式弓箭很难射穿，必须要寻找铠甲的间隙。凝神静气约十几息后，高岩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名军官的脚步停了下来，脸斜斜朝向箭塔这边，正在指挥部下替换已经被重创的一支官军队伍。

    距离、角度、风向……

    或许高岩不懂得计算这些，但本能和直觉，却让他瞬间得出了一个最准确的数据。弓满如月，噌的一声细响，魏国出品的羽箭，如同流星一般横贯长空，在七成的箭术、加上三成的运气使然下，一箭贯穿了目标的咽喉。

    那名军官身体猛的往后一震，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顷刻间倒地气绝。

    附近的官军见自己上司中箭倒地，顿时大乱起来。

    几个被临时提拔的新兵什长，立刻陷入了不知所措当中，下意识地大喊起千夫长大人死了之类动摇军心的言语。

    如果这支部队纯粹是后来扩充重组的，面对这种情况，很可能会陷入群龙无首、被正面攻城的义军精锐奋力一冲、就彻底崩溃的局面。

    但是，江州军新扩充的队伍当中，终究是有一些骨干老兵的。附近一名担任百夫长的老兵尽管同样慌乱，但表现却很镇定，啪啪连抽了几人一记耳光，大声呵斥着，迅速将慌乱的新兵弹压下来。

    “可惜。”

    高岩有些懊恼，锤了一下面前的挡板，有心把这个成为主心骨的百夫长一并射杀了。可这时候，官军的弓箭手已经注意到了他，接连两箭射了过来。

    尽管都被面前的挡板拦下，但其中的一箭角度已经十分危险，只差几公分就会从挡板上飞进来射中高岩。

    无奈之下，高岩只能暂且缩了回去，同时暗暗寻找起躲在垛口后面、偷袭自己的官军弓手，准备先将那两个同行干掉。

    不过，就算高岩的这次狙杀没能尽全功，官军的支援终究还是延误了一些时间。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几十名鸿帮的核心帮众念着自家的口号，狂热的挥舞着武器，将面前已经只剩一排的官军逼退，硬生生夺下了一小段可供立足的城墙。

    更多的义军士兵趁机涌了上来。

    看到形势有利，陈子云一边命人准备后续的援军，一边不忘指挥新兵营的人在城头下点起了巨大篝火堆。

    这一堆堆的篝火，将城头上照亮了许多，足以让攻势再支撑小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为止。

    ………

    “贼军竟凶悍至斯！”

    远离交战区段的城墙外围上，亲自观战的崔洪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

    葫芦峪一战中，他跟赵迁均虽然战败，但更多的是被计谋打败。就算知道贼军战力其实不弱，但没亲眼见到之下，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轻视。

    可今天的攻城，井井有条的指挥、强大到足以压制官军的攻城武器、还有战力远超普通叛军的士卒，都让崔洪亮清楚的明白了，白袍军真正的份量。

    这是魏国曾经的任何叛乱，都远远无法比拟的！

    同他一起登上城头的崔洪方，乃至崔家家主崔文涛，也都沉默不语。谁都没想到，这伙最初被整个江州忽视的叛军，竟然能在短短时间里膨胀到这个地步。就连豫章这样的重城，在他们的进攻面前，都显得摇摇欲坠。

    不过，这应该也是他们的极限了吧？

    “贼军之攻势的确很猛烈，但这只是他们积蓄已久的一次爆发。”崔洪方看着城下燃烧的篝火堆，脸色平淡：

    “虽说一度压制了官军，但代价就是他们的精锐主力正在迅速消耗。今日一战，贼人的主力折损只怕会超过千人。这种强度的进攻，他们能持续多久？我觉得，若是过了明日还无法攻下豫章，他们很难再有机会了。”

    崔洪亮的看法，跟自家兄长的分析大致相同。

    接口道：“此刻天色已黑，官军马上会迎来一夜的休整时间。葛斌只要能抓住机会做出调整，撑过明日的进攻应该不成问题。”

    到那时，不管是反贼的联军还是豫章官军，都会打到两败俱伤、难以为继的状态。

    就算贼人拼尽全力，撑着最后一波余勇攻上来，等待他们的也还有世家私兵！

    这是崔家最大的底气。

    如果豫章城内的世家贵族们不动，贼人还真有可能破城。但只要他们出手，关键时刻调集三千以上的私兵，而且不管训练还是装备都堪比豫章的江州军，足以在最后时刻决定战局。

    面对这股生力军，贼军绝无可能挡下，只能遭遇大败。

    有攻破豫章这个希望在，贼人还能联合攻城。若是大败而归，他们的内部矛盾只怕立即就会爆发。不用官军追杀，要么直接散伙，要么内讧起来继而土崩瓦解。

    到那时，贼军攻占鄱阳袭掠来的金银财富，就会顺势落入世家的手中。

    剧本已经写好，结局也是大圆满，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这是崔洪亮此刻内心的想法。

    “说的不错，但还要切记一点。”崔家的家主崔文涛将袖子拢起来，扫了两人一眼，语气平淡道：

    “贼首极为精明，每一步都饱含深意。目下之局，此人多半还有后手预留。先前填河之时，贼军不惜代价同时填了三面护城河。其用意，绝不止分散官军兵力，只怕还暗藏着决胜的玄机”

    对聪明人，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说。崔文涛相信，有自己这一句话的提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