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是个微不足道的士卒,或者低级军官,薛田没必要单独说出来。既然刻意提到了,多半对方跟他有着相同的身份,从措辞的角度上讲,这个猜测倒也没错。
可若是真的,未免太过惊悚了。江州军中千夫长这个级别的高级军官,一共就只有十几人。现在贼军的精锐还没全力攻城,就有两个千夫长通敌?
真要是那样,这豫章城也不用守了。
有一个薛田已经是例外,不管是葛斌还是赵迁翰,都无法接受这个推测。
但如果对方不是千夫长,还能是什么身份?
骑兵中的某位统领?
又或者是刺史府卫队的?
无端的猜疑,开始在刺史府中蔓延。在场的几位豫章高官突然间发现,他们的手下,仿佛人人都有了通贼的可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一个怀疑的种子却种下了。
之后再调兵的时候,他们还敢像先前那样,毫无疑虑的信任吗?
“不要乱猜了!”
赵迁翰感觉到了这个危险的苗头,不允许它继续蔓延,果断拍板道:
“我意已决!葛斌,你亲自带人,将薛田所部什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召集、软禁起来,同时全城戒严,任何人私自调兵等同谋反。
另,抓捕薛田,即刻进行审讯,定要揪出他的同党。赵安正,你再派一队人抄了薛田的宅邸,看看能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遵命!”
葛斌和赵安正躬身行礼后,一脸肃然的出了门。
片刻之后,警钟敲响,豫章开始全城戒严。
葛斌的心腹和刺史府卫队数路出动,先是召集了薛田所部一脸茫然的军官,宣布了软禁命令,随后直扑薛田的居所,将刚刚返家休息的薛田抓捕。
在刺史府卫队的监视下,薛田的宅邸迅速被翻了个底朝天。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唯独在阁楼中找到了大量的白绸布。
这本来没什么,谁家里还能没几块布料,但薛田家中的阁楼不同,里面足足堆了几十匹!
随行的卫队长赵安正看到这些白布,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的薛田,犹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的不解,挣扎着怒问道:
“赵安正!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此乃何为?”
“你我的确是无冤无仇。”
赵安正冷冷一笑,懒得再跟薛田解释,对手下道:“押走!”
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刺史府卫队这边的行动,就已圆满完成,将薛田连同几十匹白绸布尽数带回了刺史府。
“刺史大人,薛田已被拿下,在他家中的阁楼里发现了这些。”
赵安正躬身行礼,向赵迁翰复命。
看到院子里那些红绸布,杨文登也好、晚回来一步的葛斌也罢,甚至崔洪亮及赵迁翰,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冷笑。
这下可真是铁证如山了!
“好,好的很!”
赵迁翰怒目盯着薛田,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葛斌这时候也没法替他说话了,怒斥道:“外面的白袍贼军胳膊上系白巾,你这个狗贼也让手下佩白巾,果然是一丘之貉。”
“什么白巾?”
薛田被一连串的变故弄懵了,此刻仍旧稀里糊涂的他,只觉得整个刺史府都发了疯。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抵赖。”
杨文登摇了摇头,鄙夷道:“因为一己私仇,竟然勾结贼军,企图里应外合。亏得上苍有眼,没让你得逞,不然只怕整个豫章城的近四十万百姓,都要惨遭大祸了!”
赵迁翰强压着怒火,劝道:
“薛田,在真凭实据面前,你就老实交代吧。跟你密谋的心腹、还有那个军中好友,到底是谁?若是从实招来,本官念你多年劳苦,说不定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轮番的斥责和唾骂,总算是让薛田大概听出了一个头绪。
自己跟白袍贼军勾结,企图里应外合破城?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薛田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安上这个罪名都不知道,又如何肯承认,当即就高声喊冤。
见状,崔洪亮冷笑一声,将自己亲手盗来的箭书展开,抛到了薛田面前。
“这信……”
字迹看着眼熟,起码有七八分像自己写的,但信里的内容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看到最后几句,说自己会让反戈的官军,佩白巾以示区别。薛田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从自己家中找出那些白绸布后,会有如此表情了。
“这都是贼人的诬陷,薛某绝对没有做!”
尽管心中震惊,但薛田深知,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阴谋当中,说什么也不肯认,坚持为自己叫屈。
“贼人的诬陷?”
鲁朝春恼了,起身道:
“这箭书密信,是崔大人不惜冒着生命之危,亲自从贼军帐中弄到的,你的意思是说,崔大人也是贼人?
再看这字迹,经过比对,分明就是你亲笔写下。如若不然,难道贼人随便找了个人,字迹就恰好与你吻合?天下哪有这等巧事!依我看,分明是你对我鲁家怀恨在心,这才吃里扒外、企图害我鲁家灭族!”
鲁朝春越说越气恼,当年鲁家二公子虽对不起薛家在先,但事后聘礼可是给足了,再后来也的确出了大力帮薛田更进一步。
在鲁家看来,两边已经互不亏欠。这种情况下,薛田仍旧暗怀祸心,行此狼心狗肺之事,鲁朝春自然忍不了。若不是涵养不错,他简直想当场拔剑了。
“这……薛某真是冤枉的啊!”
鲁朝春的话,让薛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反复喊冤。
如此支支吾吾的态度,又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落在众人眼中,薛田无疑就是做贼心虚了。
而且,院子里那多到几乎够开绸布店的布料,数量明显不正常,更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铁证。
被问及这个,薛田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辩解道:
“那些布匹并非某刻意准备的,而是在几年前,某率军绞杀一伙流匪抄获的。”
葛斌已经不相信他了,闻言冷冰冰的质问道:
“按律,这些抄获应该如数上缴,由官府清点后,再发还原主人。只有找不到原主人的无主之物,才会有部分发给士卒以为犒赏。我且问你,这些布匹可有在官府记录?”
“没…没有。”
薛田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批货本来就是私自截留下来,想发一笔小财的,怎么可能上报?
“不过,某有人证!”
尽管这是违背军纪的,但贪墨少许财物,与附逆之罪比起来,自然不算什么了。薛田没有犹豫,立即供出了几名当时和自己一起、平分了其他货物的心腹。虽说有些对不起这几位弟兄,但为了保命,薛田也是顾不得了。
然而,赵迁翰等人的反应,出乎了薛田的预料。听到这几个名字,在场的人又是冷笑出来:
“葛斌先前说的五人果然没错,原来,你等从那时就开始勾连了!”
赵迁翰也不再迟疑,厌恶的瞪了薛田一眼,对葛斌吩咐道:
“将嫌犯全部拿下,关进死牢,严加防范!薛田所部的全体士卒,也先从城头上调下来,彻查之后再归队。”
这幅态度,显然认定了薛田就是内贼无误了。
“某冤枉啊!某有覆盆之冤!请刺史大人明察啊!”
绝望的薛田大声喊了起来。
可惜,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就被卫兵一脚踹翻,拖了下去。
等待这位前任千夫长的将会是、残酷的严刑拷打,直到逼问出他那位“好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