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粕?苜蓿草?”
沈惟俊着实有些眼晕,他作为一个外行人,自然不可能懂这些东西。
不过沈光烈很明显是有一定的了解,他信心满满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为啥要你去滁州做畜牧吗?就是因为滁州有黄寨草场,原本是国防军骑兵部队的军马场,那些战马吃的就是豆粕和苜蓿草,一个个都养的可不赖!”
说到这里,沈光烈又笑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消息,听说眼下军马场因为要扩大规模,黄寨草场的面积已经不能满足要求,到时候军马场会直接转移到北方草原上去,但是黄寨草场会空出来,会在近期转包出去,咱们到时候就可以去竞标拍下来!”
“拍下军马场?”沈惟俊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突然感觉自家老父亲比自己的胆子还大,这要是出了什么篓子,估计他除了上吊就没别的路走了。
沈光烈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一次军马场的拍卖是合法合规的,到时候我们低价拿到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其他商会终究没有为父这么有决心,因此赚肯定还是能赚的。”
“父亲放心,将来我会好好做的。”沈惟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决之意。
沈光烈点了点头,恢复了几分作为父亲的慈祥,低声道:“你好好去滁州干,将来有机会能够重新东山再起,到时候整个沈家恐怕也会真正交到你的手上。”
沈惟俊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太明白,只是心里却觉得这狗日的世道实在有些太可恶,就连赚个钱都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还担心会不会亏本,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实际上,就在沈惟俊父子感叹着世道不容易的时候,宁渝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身为藏王的陈道显已经卧床不起,他同宁忠源一般年纪,身体也有很多旧伤,再加上过去被刘如汉囚禁过太长时间,导致身体早早便撑不住了。
根据陈道显派遣来的使者告知,陈道显从革新十年的时候就已经旧伤复发,而后便一直勉力维持,可是坚持到今天,陈道显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因此才派遣使者前来南京,目的就是为了一件事,自请撤藩。
宁渝眼睛微红,他望着面前使者关切道:“拉萨气候终究不如南京宜人,朕先前就曾经派人延请藏王入京疗养,却没想到这一病就如山倒一般,让人反应不及。”
使者动容道:“回禀陛下,先前藏地一直不够安稳,藏王不敢轻离,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也对不起陛下的苦心,如今藏王已经扫平内乱,可是身体也彻底垮了,他老人家就希望将来骨灰能葬回老家漳州......至于藏地诸事,就拜托给陛下了。”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叹气道:“朕会立刻安排,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那使者面露感激之色,随后便离开了此地。
等到使者退下去之后,一旁久久未出声的崔万采低声感慨道:“陛下,藏王一事还需早日安排,以防有宵小趁乱作祟。”
宁渝微微点头,轻声道:“朕明白,青藏之地事关重大,原本还想着藏王能够继续坐镇数年,到时候朕多多少少也能腾出手来,好好荡涤西北,还此地一个长治久安。”
崔万采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自然能明白宁渝的意思,因为如今的青藏还有西域之地,终究不同于蒙古,本质上依然处于内忧外患的阶段,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处理。
自从革新五年以来派遣陈道显入藏,他在短短数月中就占据了拉萨,可是却没有对整个藏地进行有效的控制,其中大片大片土地依然处于原来的地方统治势力之下,特别是宗教因素,导致双方之间矛盾重重,不断发生争执。
不过这也是宁渝派遣陈道显前往藏地的原因,他需要陈道显去做这么一把刀,因此大楚也在不断地从实质性支持大义军,还支援了许多火枪还有火炮,因此大义军在经过了两年多时间的拼杀之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后来大楚同准格尔汗国交战之后,青藏和西域的局势也就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作为大楚在青藏的代言人,陈道显成为了许多地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光是派遣军队进攻拉萨,还派遣了许多刺客前来刺杀陈道显,只是后续都被陈道显给一一化解。
一直到大楚在彻底战胜了准格尔汗国,并且招揽了小策凌之后,陈道显所处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能够从被动转为主动,对藏地地方势力展开了进攻,并在之后的数年时间里,不断扫平内忧,一直到去年藏地才恢复了平静。
“回禀陛下,藏王身体难以支撑,臣以为不可继续冒险,若是此时不果断处置,只怕会给一些人心存幻想,他们可是等这一天等待了很久!”
崔万采低声道,“特别是青藏一地的局势还牵扯着西北的局势,到时候只怕原来准格尔的余孽,还有那些俄罗斯人和哈萨克斯坦人,都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哼,朕倒真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宁渝冷哼了一声,他走到悬挂的大楚舆图面前,望着那一片辽阔的土地,“当年得来实在太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后患,可是如果继续压制下去,他们也只会想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可是这绝不是朕想要的........”
“陛下想引蛇出洞?”
“没错,我大楚国防军这么多年也停住了脚步,是时候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特别是这一次,朕一定要彻底平定青藏诸地,才能避免给子孙留下后患。”
宁渝低声道,随后吩咐道:“枢密院已经开始制定计划,不过内阁方面也要把面子上的事情做完,既然藏王自请撤藩,朕自然照准,加赐藏王为郑王,加年金十万元,赐南京宅邸一座,恩养晚年。”
“是,陛下。”崔万采恭敬道,凭借陈道显这些年的付出,拥有这些都并不为过。
宁渝继续沉声道:“撤藩之事由内阁稳步推进即可,不过藏地不同于内地情势,朕决意彻底废去第巴制度,并且在青藏设立驻藏事务大臣,全权负责藏地军政大权,清查人口田亩帐落,稳定地方局势。”
“此举可谓火上浇油,不过臣倒觉得,这瓢油还真应该浇下去!”
崔万采脸上带着赞同之色,笑道:“只是这么一来,这个驻藏大臣的人选倒不是那么容易,此人必须要精通军政事物才行,也要有软硬兼施的手段。”
宁渝轻轻唔了一声,“朕决意让宁祖毅去,以他的手段,应该不难对付这些人,只是内阁方面,也需要给他更多的权限。”
“是,陛下。”
........
革新十二年十月,藏王陈道显正式上表撤藩,并将所有的人口土地账薄交给了前来接替的驻藏大臣宁祖毅的手中,其他的所有驻藏官员也纷纷对宁祖毅进行行礼,宣告持续七年的藏王统治结束。
宁祖毅在接过了原来的藏王大印之后,让人仔细用盒子装好,然后他将封赏陈道显的拿出来进行颁布,陈道显勉力支撑着身体拜谢了圣旨,口呼万岁。
等到一切公务都完成了以后,宁祖毅和陈道显在藏王府内进行了简单的会谈,其实就是陈道显是躺在床上,而宁祖毅则是坐在床边,毕竟对方的身体已经实在支撑不住坐在椅子上了。
严格来说作为朝廷大员,这般对话多多少少有些不雅,可是宁祖毅也没有办法,他想要更快地接手藏地事物,就只能寻求陈道显的帮助,倘若等陈道显回了南京,后续恐怕就再难见上一面了。
陈道显枯瘦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柏秋此番接手,终究是一番幸事,老夫的身体实在是到了大限,只怕这次回南京,也命不久矣了。”
宁祖毅微微叹了口气,看陈道显这副虚弱的模样,他自然明白这并没有夸大,“郑王无需多虑,陛下考虑妥当,他已经安排了太医院的几名太医跟我一同来到了拉萨,到时候郑王启程之时,他们也会随着郑王一同启程,沿程自然多有照顾。”
陈道显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老夫的身体老夫心里自然知晓,已非药石之力所能挽救........柏秋啊,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
宁祖毅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低声将皇帝的一番安排和盘托出,只是最后他有些担忧道:“藏地事物繁杂,地方势力众多,下官实在是担忧,怕辜负了陛下的一番托付。”
陈道显微微沉吟了一番,苦笑道:“说起来实在惭愧,陛下所思所虑老夫竟然全然不知,实在是有负陛下,不过所幸在这里七年,多多少少也有些结果,想要推行新政,则需要明白一点,即坚持‘政教分离’的原则,如果不能坚持,只怕所作所为皆为妄言。”
实际上,目前藏地的一系列制度,本质上也是在清廷治藏的基础上遗留下来的,倒不是不愿意修改的问题,而是清廷遗留的治藏政策本身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即坚持‘政教分立’和‘以藏治藏’。
早在明末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漠西厄鲁特蒙古和硕特部汗王固始汗,就在当时的五世达赖支持下,在西藏建立了一个由蒙古汗王与格鲁派领袖联合的政权——甘丹颇章政权,掀开了蒙人治藏的先河。
一直到策妄阿拉布坦派遣小策凌敦多布率军攻占拉萨之后,杀死了拉藏汗,彻底结束了甘丹颇章政权,一直等到康熙五十五年,准格尔汗国势力被彻底驱逐出藏以后,和硕特蒙古首领罗卜藏丹津暂时成为了当时青藏的窥伺者,一直等到罗卜藏丹津被雍正皇帝派遣年羹尧和岳钟琪驱逐之后,西藏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等到革新五年陈道显入藏以后,才经过多年的时间,安定了藏地的格局,他采用的手段其实也很简单,依然沿用清廷的手段,废除了原本的藏王,并坚持实行‘政教分离’的原则,同原本的藏地世俗贵族们合作,实行噶伦制,从藏地世俗贵族中选派了五人成为噶伦,让他们同陈道显进行共同治藏。
而这五名地方噶伦分别是阿尔布巴、康济鼐、隆布鼐、扎尔鼐、颇罗鼐,其中阿尔布巴势力十分雄厚,还受到过清廷的册封,而等到陈道显到了拉萨之后,也并没有进行顽抗,因此便成为了五噶伦之一。
只是问题就在于,作为阿里地方首领的康济鼐由于所属教派不同,再加上势力也比较弱小,因此受到了陈道显的看重,甚至有意将他提拔到五噶伦之首,以此来压制其他的前藏贵族,这也引起了阿尔布巴、隆布鼐、扎尔鼐等噶伦的强烈不满。
陈道显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叹口气道:“原本老夫准备利用康济鼐故意逼反其他的四噶伦,然后彻底扫平这些人,实现藏地真正的稳定,只可惜这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了......这件事,就只能辛苦柏秋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宁祖毅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原本陈道显这个法子挺不错的,只是眼下却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虽然手里有两个师的兵力,可是并非兵力越多越好,他更需要的是对当地局势有足够熟悉的人,这样才能压制以及消灭其余的四噶伦。
陈道显轻声道:“这件事情里还是需要依靠康济鼐,老夫临走之前已经将他召到了拉萨,你可以随时去见他,只是老夫有一言在先,此人绝非简单人物,切记不要小看,还有一人也需要注意,他便是颇罗鼐......此人不声不响的,做事情总让老夫有些担忧,将来若是能杀了他,就还是早点杀掉吧。”
听完这一番话,宁祖毅不由得轻声念起这两个名字,“康济鼐.....颇罗鼐.......郑王难道对阿尔布巴等其他三噶伦不担忧吗?”
“呵呵,这几人草包一个,只不过是仗着出身好罢了。”
陈道显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他转过头来,低声喘息了两声,才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拜托柏秋了。”
“下官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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