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禄回到家中，只见夏七芳正在洗碗。

    她也没有去王家吃饭。

    没有看到罗明珠，李宜禄问道：“奶奶去哪了？”

    夏七芳道：“回屋休息了，她说她有点累。”

    “累？”

    冬天也没有什么事做，李宜禄不知道罗明珠为何会累，问道：“她吃饭的吧？”

    “吃了的啊，怎么了？”

    “没啥，就是刚才我打电话给她，她说不吃，我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所以回来看看。”

    “哦，没事，你去忙吧，我在家里看着的。”

    李宜禄点了点头，看着夏七芳不断的忙碌。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夏七芳这么单独的呆在一起了，从夏七芳表白之后，他就有些畏惧和她单独呆在一起。

    话一问完，空气中的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想了一下，还是确定离开，去王家帮忙，至少手上有事忙着会充实很多。

    不像此时两个人站在一起，心中空空慌慌的。

    冬日里白昼短、黑夜长，李宜禄看着漆黑的夜空，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线向王家走去。

    从王家传来的乐器声，让这个本应寂静的世界格外喧哗。

    伴着他轻微的脚步声，让口腔里充满一种莫名的苦味。

    人活在这个世界，最大的需求终究还是精神上的。

    在外人面前，他从以前的毛头小伙子长成了闻名乡里的李总。

    可身边能说话的亲人又有几个？

    死的死，走的走，挨得近的却有无限长的距离……

    李宜禄停下脚步，感受着寒夜的冷风。

    微弱的手机光下，是干湿的石子路，这段路政府已经开工，开了春就会打成水泥路。

    路越修越多，越修越好，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为什么越来越薄了呢？

    或许她也很苦吧。

    李宜禄开始回忆起记忆中夏七芳的种种，从她刚到李家，两人第一次见面，到一起上小学……

    那些过往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涌上心中……

    那一声又一声脆生生的“哥”……

    那一眼又一眼明亮亮的眼神……

    ……或许她受够了孤独，才不愿意在外面打拼，打拼着一腔热情要回到家乡，甘愿在一个穷乡小学教书。

    可她回来之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李宜禄从来没有问过，也不敢去问。

    大约这世界上孤独的人并不止一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悲，只是有的人压抑在内心，独自承受。

    纵使在物质的世界闯荡得万般潇洒，当夜幕降临，回归安静之时，我们还是要独自面对孤单的心灵。

    是丰富多彩还是伶丁孤苦，只有自己才清楚。

    “是哪个在这里站起不动？”

    又有人去王家，走到这里，见有人站着发呆，黑夜里看不清楚，便开口问道。

    李宜禄还没回应，那人却看清他的模样，问道：“是二狗哦，你在这里站起搞哪样？这么冷的天，不要冻坏了。”

    李宜禄冷僵的脸，露出一个抽筋似的僵笑道：“我忘记个事情，正在想。”

    “管他哪样事情，想不起就不要想，你是要走王家噻，我们一起去。”

    李宜禄到了王家，和着村民们围坐在火旁，听着他们东拉西扯，不时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一直呆到法事结束，吃完宵夜，才回到家中。

    夏七芳们已经睡觉。

    忙碌了一天，他也很是疲惫，倒了温瓶里的水，洗完脸脚也回屋休息。

    说是疲惫，躺在床上却久久难以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进入梦乡。

    感觉没有过多久，却听到夏七芳在外呼喊，让他起床。

    李宜禄开灯回应，披好衣服，转到堂屋，问道：“怎么了？”

    却见夏七芳眼睛通红，挂着泪痕，泣声道：“妈不行了。”

    “啥？”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

    李宜禄忙跑到罗明珠的屋，却见罗明珠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我马上叫车送你去医院。”

    罗明珠听到呼喊，转过头望着他，喃喃道：“别，我就一句话交待，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七芳，你答应我，我死也瞑目。”

    李宜禄握着老人的手，从未感到如此冰凉。

    不知是在冷空气里放的久了，才这么冰，还是……

    夏七芳站在他身上，不断的低泣。

    她太了解罗明珠了，若不是命不久已，她何至于说这样的话。

    她们的卧室相邻，夜里听到罗明珠的呼喊，她立刻起身问她怎么了。

    却听罗明珠指名要见李宜禄，让她快去喊来。

    在其他村民的眼中，罗明珠就是一个烂婆娘，做事自私自利。

    可自她来到李家之后，罗明珠对她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比起原生家庭，要好无数倍。

    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不回亲爸亲妈家的原因。

    她深刻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人，也没有谁是天生的恶人。

    有的都只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的人。

    所以她才学着广博仁爱，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以还清罗明珠欠下的冤债。

    “我答应你。”

    李宜禄曾经很讨厌眼前的这个人，可相处久了，恨意也就淡了，亲情慢慢的上来了。

    虽然很多时间都看不懂她的一些行为，但还是变着法子妥协着。

    如今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李宜禄的内心，还是如刀在割。

    “你坚持住，我马上打电话，找个车，我们立刻就去医院。”

    李宜禄把罗明珠的手放进被窝里，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拿电话，他要给陈传文打电话，让他开车过来帮助把罗明珠送到上和镇医院。

    夏七芳接过李宜禄的位置，看着养母，不断的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妈妈，你等着，马上我们就去医院……”

    很多时候，人活的就是一口气。

    只要信念不倒，便能坚持下去，等来救援的机会。

    罗明珠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从眼框里滑落。

    她这一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为自己而活着，收养夏七芳也是为了自己后半辈子能享福。

    若说做了什么好事，或许也仅此一件。

    “好好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罗明珠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可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份力气，万语千言变成一句好好活着。

    而被窝里的手，也拿了出来，握在女儿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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