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周小婉抱着了结的尸骨居然怔怔的坐了一夜。

    当周小婉提着短刀走到清心庵的山门前之时，恰巧庵内的小尼姑正好打开庵门。

    负责开门的小尼姑打开庵门的刹那，只看见一个身着嫁衣，满身泥污，手里还拿着匕首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的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狼狈不堪，但是她笑得好美，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疯狂。。

    “施主，您这是？”

    小尼姑话音刚落，周小婉直接将匕首送进了她的喉咙。小尼姑一脸诧异的捂着喉咙，鲜血顺着她的手流淌下来，染红了她的袈裟。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

    周小婉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小尼姑，而是径直走向了大殿，因为那里传来了庵里的尼姑诵读早经的声音。

    大殿中木鱼敲得极响想，所有的尼姑都双目紧闭，双掌合十极为虔诚，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发现从身后正门走入，一身污泥与血迹的周小婉。

    看着眼前排排而坐，背对着自己的一众尼姑，周小婉笑得好开心。她抬头看了看正对着自己的高大佛陀雕像，佛陀面目慈祥，双眼似乎在看着自己。

    周小婉俏皮的将左手的手指放在唇边，对着佛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摇了摇头。

    “不许提示她们哦，否则。。。”

    周小婉缓缓提起了紧握短刀饿右手，用短刀指着佛陀。

    “否则我连你一起杀。”周小婉小声的呢喃道。

    恶鬼现世，神佛不言。

    周小婉轻轻走到最后一排最边缘的一个尼姑身后，她的动作极为麻利，左手捂嘴，右手对着脖颈处插刀。为了防止血液喷溅，她居然还拿出自己的红盖头用刀穿了过去，这样在刺入脖颈之时就可以阻挡血液的喷溅。。

    手起刀落，倒下的尼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在大殿震耳的木鱼声中缓缓的倒下了。

    .......

    “十”

    “十一”

    越杀越畅快，越杀越顺手。

    “十四。”

    终于，她的眼前只剩下背着对着自己敲着木鱼的空闻师太了，似乎不想杀她的过程太过无趣，周小婉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佛像。

    她莞尔一笑，莫名说了一句。

    “真乖”

    她将脑袋缓缓的凑近了空闻师太的耳畔，想要近距离闻听空闻师太的诵经声。

    空闻师太依旧双目紧闭，她只是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但是空闻有一个习惯，诵经之时，绝对不会被任何事情所打断，所以哪怕是身后诵经声渐渐消失，她仍然没有停下，在她看来，这是她的执着，是她对佛祖最大的虔诚。

    突然之间，空闻师太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女子幽幽的声音。

    “你猜，你的佛祖会不会在你这个老贼尼死后把你送到西天净土？”

    空闻师太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但是她依然在诵经，手上敲木鱼的动作也依然没有迟缓。

    周小婉见对方没有动作依旧在诵经，索性真的认真听了几句，受母亲的影响，她对经文也算有所涉猎，所以对方诵的经文她也知道。

    “或有能见佛法身，无等无碍普周遍，所有无边诸法性，悉入其身无不尽。原来是《华严经》卷五啊，那你后面还有二十七句经文，你若是坐得住，我可以等你把八十卷全部背完，我不着急的。”

    周小婉的声音宛如天外的恶鬼般萦绕在空闻耳边，就算空闻心如磐石，此时也不禁暗自出了一身冷汗，着小女孩究竟是谁？难道自己真的要拖时间不成？

    “如于此华藏世界海，十方尽法界、虚空界、一切世界海中，悉亦如是。”

    最后一句经文念完，空闻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急于回头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反而是抬头看了看自己终日相对的佛祖。不知怎么，她忽然也有些好奇周小婉刚才的问题，自己每日诚心礼佛，几十年从无懈怠。若是自己真的死了，自己能到底能不能到达极乐净土呢？

    佛陀的雕像只是静默不语，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空闻师太缓缓转过身，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却仍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身后，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个尼姑，而一个面带笑意的小姑娘却笑得那样天真、可爱，她弯曲着双腿坐在蒲团之上。

    她拿着刀的手由膝盖顶着，就那样耷拉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似乎在欣赏一个什么有趣的物件一般。深红色嫁衣上沾满了泥污，而泥污之上，又沾满了鲜血。她的头发散乱的贴在她脸上，也许是受了喷溅的血液滋润，她的脸色更加白里透红，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前提是，她没有一直用一块好似红盖头的东西擦着手中的短刀的话。

    空闻师太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是谁，而对方为何这样做也基本猜到了八九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周小婉噘了噘嘴，似乎对于空闻的表现很不屑。

    “罪过？是你的罪过？还是我的罪过？”

    空闻长叹一口气。

    “贪嗔痴爱，众生皆苦。”

    周小婉也不知怎么了，再经历过极度的悲伤之后，她总是想笑。所以她又笑了，笑得极其大声，也极其疯狂。但是她一边笑着，两行清泪确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所以严格意义上讲，没法断定她到底是哭是笑，如果一定要有所戒定，她只是极度的疯狂。

    “众生皆苦，哈哈哈哈，唉，我说老尼姑，你都没见过这山外的众生，你怎么就知道众生皆苦？你都没经历过贪嗔痴爱，你又有何资格将其挂在嘴边？”

    周小婉扬起手中的匕首，极为嚣张的指了指空闻身后高高在上的佛像。

    “就因为是它说的？”

    空闻师太双手合十。

    “周姑娘，对待神明应该心存敬畏。”

    周小婉赶忙收回了匕首。

    “哦，对不起，我忘了敬畏你了。”说着周小婉极为造作的对着佛陀点了下头。

    “老尼姑，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说我要是当着你的佛陀把你杀了，它会不会带你去西天极乐世界？”

    空闻大师缓缓地闭上的双眼。

    “贫尼不知道，但是贫尼知道，周姑娘肯定是去不了西天极乐了。”

    周小婉似是赞同一般点了点头，随后默然起身走向了空闻师太。

    空闻师太不闪不避，也没有退后，只是一直站在那里。

    周小婉绕到空闻师太背后，但是她没有动手，相反，她宛如一个孩子般将空闻紧紧抱在了怀里。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芷薇。。。了结能不能去极乐净土？”

    空闻师太声音颤抖，显然虽说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当死亡真的到了眼前之时，她也有些害怕。

    “了结。。了结犯了色戒，她也到不了极乐净土，她只能去地。。。。”

    周小婉一刀直接扎进了空闻师太的脖颈，没有给她机会说完。

    周小婉抽出空闻师太脖颈中的匕首，还不让在空闻师太的身上蹭了蹭。

    “去地狱吗？太好了，我也正要去呢。况且西天极乐如果都是你这种人，不去也罢。”

    周小婉这边话音刚落，门口一个捂着肚子的尼姑似乎十分虚弱的走了进来，一副刚从茅厕出来的样子。周小婉定睛一看，不正是昨天给自己指引了结坟墓的那个尼姑吗？

    尼姑走进正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满眼惊愕的看着周小婉，同时不断的向后挪动着。

    周小婉将匕首放到腋下擦了一下。

    “别害怕，你们的佛陀说了，你们死后都能去西天的，她们只不过先走一步。”

    “施主，我不要去西天极乐，我不要去西天极乐，别杀我。”

    周小婉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尼姑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一群整天想着去西天的人，此时又不想去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佛陀一眼。

    “所以你真的是个瞎子。”

    周小婉笑着一步一步继续向尼姑走去，几步便到了眼前。她缓缓举起匕首，而尼姑也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可就在这时，周小婉感觉自己举起匕首的手似乎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这种感觉让她似曾相识，好像。。。是了结！

    周小婉仿佛被定身一般定在了原地，而一只手此时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肢。

    “小婉，够了，不要再杀人了。”

    “芷薇？芷薇！是你吗？芷薇！是你吗？”

    “仓啷”一声周小婉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而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婉，对不起。”

    周小婉已然泪流满满，带着哭腔。

    “好，好，我不杀人了，我不杀了，芷薇，你让我看看你，就一眼，我求你，你让我看看你。”

    “小婉，别看了，我已经死了，死的时候不太好看，别吓到你。”

    “不会的芷薇，你让我看看你，我求你了，我求你，我求求你。”

    周小婉已然泣不成声，而她眼前的尼姑却仿佛见了鬼一般，只是看着周小婉自言自语。见对方久久未动，这才慌忙的跑出了大殿，求救去了。

    “小婉，谢谢你做的一切，但是你这样做是错的，我们不该把别人的错误延续下去。”

    “好，好，芷薇，是我错了，我求求你，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求你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

    话音刚落，周小婉的身上一松，她迫不及待的转过身，却看见身后站得不是周小婉，而是一个面容很和善的男子。

    “我知道，你见我不是你的芷薇可能有点失望，但是我还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周小婉知道眼前这人不简单，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好消息？”

    “你的芷薇虽说犯了清规戒律，灵山肯定是去不成了，但你也别信空闻那个痴儿，了结她也不至于下地狱，此时的她恐怕已经轮回转世去了。”

    “你是谁？”

    面对周小婉这个问题男人似乎也有些疑惑。

    “我是谁？嗯。。我是谁呢？我是这清风明月贪欢一晌，我是这旭日朝阳浴沐穹苍。我是你的那把匕首，帮你痛饮仇敌的鲜血。我也是你那芷薇身上的一抔黄土，埋葬了每个人的前世今生。我即春风化雨，我亦雷霆雨露，我在每个人的心中，也是每个人终其一生寻找的答案。”

    “所以你不是人？”

    男子似乎对于什么答案都能感到满意，唯独周小婉这个，让他很不满意。

    “你这么说也行，你开心就好了。”

    随即男子面色一变。

    “周小婉，你已经杀了十五个人。你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感到后悔吗？”

    周小婉轻蔑一笑。

    “别逗了，如果后悔有用，那地狱情何以堪啊。”

    “嘿，你这孩子，我能来这里问你这个问题，就说明我是很看好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你做得一切我都能帮你一笔勾销。不过你以后就跟得我混了，不过你放心，跟我混你不亏。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

    周小婉平静的看着一脸正色的男子，对于男子的话她一点都不怀疑，不知怎么，她很确信男子能做到。

    “我很认真的考虑了你的建议，不过我还是不后悔。松柏生长出树叶，但树叶随风而逝，松柏后悔吗？佛祖割肉喂鹰，鹰却恩将仇报，佛祖后悔吗？二者都是事与愿违况且如此，此时此地我大仇得报，我后悔什么？”

    男子面带惋惜的看着周小婉。

    “你学好了肯定是个不错的传道者。”

    “谢谢，不过我对于神明没有任何兴趣。”

    男子见话不投机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吧，既然你至死不悔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我还有些事情得告诉你。因为你的业障，了结虽然投胎了，但是十有八九得是个残疾，这个我不是在骗你。。。。。”

    。。。。。。。。。

    画面一转，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正坐在电脑前奋笔疾书，似乎在赶着什么文件。他身后空荡的公司十分空旷，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加班。

    再仔细看，这男子面容十分清秀，他的右边眉角还有一颗美人痣，只是十分隐蔽，不易被发觉。

    突然间，一声文件落地的声音惊得男子猛然回头，原来是自己新来的女同事小文。

    “这么晚还在加班啊。”

    “是啊，赶文件呢。”

    看着男子帅气的面庞，小文不禁心中一动。

    “那一会赶完文件要不要一起去吃点夜宵？”

    男子沉思片刻，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好啊，我请客。”

    。。。。。。。。

    烟尘散去，了结师太对着我和夕彤躬身一揖。

    “阿弥陀佛，得见故人，贫尼此番夙愿已了。谢过二位仙家，若是没事贫尼这便去了。”

    我此时却看得一头雾水，肚子里有一肚子的疑惑。

    夕彤对着院子一伸手。

    “您站到院子中，自然有人会接您走。”

    了结也不迟疑，转身走向了小院，看着她的背影，我似乎莫名感觉到了她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夕彤，我有一肚子的疑惑啊！按这了结师太所说，应该是她杀了十五个人，怎么在刚才的故事里确是周小婉杀了十五个人？这对不上号啊！而且那个神秘男人不是说了吗？她已经投胎了，怎么还是在地狱里关着？而且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残疾人啊。”

    夕彤面带笑意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呗，到现在还没看懂。”

    “不是，确实是对不上号啊，我怎么蠢了，这书有Bug！这得跟责编举报啊。”

    我们这边正说着，白泽手中举着一副画，转着圈的来到了我和夕彤面前。

    “看看，我刚画的《孽海记》，怎么样！”

    我看着白泽的画，只见画上只是描绘了简单的山水，而山水之中，一个小和尚摘下了一朵野花，似是要别再身旁的小尼姑耳朵上。

    “你这什么破玩意？一座高山画俩人儿？我上我也行。”

    白泽十分不满。

    “小老弟，你跟我俩吹呢？一座高山画俩人儿，你会看意境么？啥叫笔锋你懂么？你就知道个屁！”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国画上通自然之性，下取万类之象，笔墨勾连容形意于其间！”

    “呀，还真懂点。”

    “那是，移动图书馆。”

    “我饿了。”

    “哥，我就知道个屁，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吧，我去睡了。”

    。。。。。。。。

    一束白光从天而降，降落在站立在院子中的了结的身上，了结终于抬起了头，此时的她在笑，隐隐还有当年的样子，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慈悲，多了几分坦然。

    。。。。。。。。

    周小婉听眼前的男子说自己的过错要被记在已经转世投胎芷薇身上顿时慌了神。

    “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担！为什么要把我的错强加在芷薇身上！”周小婉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男子摆了摆手。

    “种因得果，她的死是你的因，你杀人是她的果。这二者本就有关联，所以你再怎么无能狂怒这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周小婉“咕咚”一声跪在男子面前。

    “请您帮帮我，帮帮芷薇，这因果中所有的事情我都愿意自己承担，请您给她一条生路。”

    男子依旧平静不语，看了周小婉半天这才开口。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一旦你选择自己背下所有的因果，恐怕你就等于彻底失去了轮回的机会，很可能永生永世都要在地狱里面哦。”

    周小婉甚至都没有迟疑。

    “我愿意，只要你们别把我的错安在芷薇的头上，做什么都可以。”

    男子挑了挑眉毛。

    “值得么，情情爱爱就是一辈子的事，何况你俩才多久？行，就算你俩一辈子了。她这边转世投胎之后，再见到你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确定就这么赔上了自己的一切？”

    周小婉面无表情。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没有爱过一个人，爱一个人，一眼就够了。”

    “可悲的世人啊，总是能有一些让我没法反驳的理由。那行吧，既然你也懂经文，那咱俩做个交易，公平交易。我罚你永世为尼，去地狱普渡恶鬼。让你跟着地藏王修行，什么时候地狱空了，你什么时候再跟他一起出来，你可愿意？”

    周小婉俯首在地，心悦诚服。

    “公平交易。我愿意。”

    再起身，周小婉的头发已然全部自行脱落，而自己也换上了一套袈裟。

    “别说，这套行头还挺适合你的。”

    周小婉恬淡一笑，学着了结的样子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还有没有什么心愿，这一走恐怕会走很久。”

    周小婉想了半天。

    “这辈子没机会对我父母尽孝了，您要是方便帮我个忙吧。”

    男人点点头。

    “不算事儿。走吧，我带你去地狱。诶？忽然想起，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法号？不如你就叫。。。”

    “谢谢佛祖，不过还是继续叫了结吧，这个故事中的一切的种种也该画上句点了。”

    “嗯，也好。嗯？你怎么知道是我？”

    “能把自己说得那么牛还不怕闪舌头的，怕是也只有您老人家了。”

    “。。。。。。。”

    男子背着手走在前面，口中忽然唱起了一个小调。

    “小尼姑她走上独木桥，回头一看才到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