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心中不由得暗自哂笑，心说还真是巧了。日本小学校的这个电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今天要在日本小学校举办“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的时候癫痫发作，难道这世上真有报应不成。

    “石井校长，原来是如此啊！那好吧，我来帮你们检查一下，看看配电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林江北说道，“但是事先声明一点，我可不能保证一定会在十点半之前把配电柜给维修好。因为如果是简单的毛病，我当然可以及时处理好，但是如果是需要比较复杂的问题，涉及到配件更换的问题，那可不就是短时间所能处理好的，必须去购买回来更换的配件之后，才可能维修好。”

    “好的，我明白，希望不是需要更换配件的故障，不然就太耽误事了！”石井乣双掌合十祈祷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那就拜托张先生您先帮忙检查一下吧！”

    林江北应了一声，从自行车把上拿下工具包，正要走进配电房进行检查。这时候身后忽然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石井校长，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富山井也！

    林江北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

    自己从辣斐坊的住所动身之前，给高功煌打电话，他不是说潜藏在东宝兴路101弄18号的闸北潜伏小组的监视人员不是没有发现富山井也有离开公寓的迹象吗？

    可是富山井也怎么会出现在日本小学校的“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现场？

    根据米歇尔·威廉姆斯向高功煌提供的公寓建筑结构图，东宝兴路101弄25号26号那个院子一个大门啊。难道说高显宗从米歇尔·威廉姆斯手里买下那所公寓之后，又偷偷在围墙上开了一个隐蔽的后门，所以富山井也可以从后门里偷偷溜出来不被斜对面的18号里的闸北潜伏组的监视人员发现？

    又或者富山井也是在自己给高功煌打过电话之后才离开的寓所，然后选择了乘坐出租车来到日本小学校来参加这次庆典活动，故此他虽然是后出门，但是因为乘坐的是出租车，所以就比自己先进了日本小学校？

    更气人的是，富山井也竟然是从下风口方向走了过来，让林江北一向引以为傲的超敏嗅觉竟然失了灵！

    林江北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走进电工房，拉开配电柜柜门，准备开始检查。

    在他身后，石井乣却对富山井也回答道：“富山君，这位张先生是闸北水电公司的维修技师。电工房的配电柜忽然间发生了故障，学校的电工中岛却生了病不能过来维修，所以我就把这位在外面检修线路的张先生请进来，帮忙检修一下配电柜的故障。”

    “闸北水电公司的维修技师？”富山井也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江北的背影，忽然间改用中国话冲林江北高声喊了一声口令：“立正！”然后双眼紧紧地盯着林江北，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果然，林江北吓了一跳，手上的维修工具包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电笔、改锥、钳子等滚落一地，甚至还有一只咬了两口的烙面饼也从维修工具包里滚了出来。

    “没事瞎叫唤什么啊？”他恼羞成怒地扭过头来，冲着富山井也怒声喝骂道：“没有看见我正在检查配电柜吗？万一我手一哆嗦，搭错了线，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林江北之前跟石井乣说话的时候，就故意把自己的嗓音压低了两个八度，使自己的声音低沉浑厚，符合自己中年人的人设。他现在骂人的时候，虽然把比之前提高了一些，但是还听起来还是中年人低沉的声音，跟他当初到富山商行伪装成拉泔水的刘大黑那种少年人清脆嗓音截然不同。

    再加上在富山商行他说话是夹杂的是杭州腔调，现在说话却明显带着上海话腔调，根本就不担心富山井也会从嗓音里识破他。

    富山井也有些失望地看着林江北。

    他方才所用的是在日本特务机关新进流行起来的一种辨别中国特工人员的招式。因为中国特工人员大多数都是军人出身，受过严格在军事训练。所以骤然间听到“立正”的口令之后，身体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做出一个立正动作。

    可是眼下这个闸北水电公司的中年维修技师，听了他用喊出“立正”的口号之后，身体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要去做立正这个标准动作。相反呢，他被背后自己的这突如其来的大声“立正”给吓了一跳，以至于连手里的维修工具包都吓得掉落在地上。之后呢，更是恼羞成怒地冲着自己大声斥责，这一切的反应说明他根本不是什么中国派过来的特工人员。

    “对不起，对不起，张先生你千万不要误会。”石井乣还盼望着林江北能够帮他快点把配电柜给维修好，以免耽误十点半的上海总领事夫人米仓宝美子的讲话，这个时候连忙向林江北鞠躬道歉，对林江北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富山先生，他是一个非常爱开玩笑的人，刚才是在跟张先生您开玩笑呢！”

    听石井乣如此说，林江北面色才好看了一点，一边蹲下身子背着富山井也去把散落在地上的维修工具往工具包里塞，一边冲着石井乣抱怨道：“开玩笑也看个时机啊！我这是在跟电老虎打交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你的这个朋友他担得起吗？”

    趁着背着富山井也往工具包里塞工具的时候，林江北已经把隐藏在工具包里一个蜡纸团给打开。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一旦富山井也不肯相信他，要像上次在富山商行对刘大黑那样的检查方式对他进行检查的话，那么他就把蜡纸团里的那张黄豆粒大小的一号药剂试纸给暗自拿到手上，趁着富山井也检查自己胳膊和腿的时候，不经意地触碰到富山井也的手背。

    以一号药剂强大的功效，最多一秒钟，富山井也就会进入发狂状态。而有了之前电工房电工的癫痫发作的前车之鉴。在一旁的石井乣有很大的可能会以为富山井也这种情况也是犯了癫痫，毕竟石井乣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了解这世界上有一种叫一号药剂这种超越时代的大杀器，只要轻轻碰触一下皮肤，药剂就会被吸收，然后目标人物就陷入癫狂的状态。

    当然，如果石井乣真的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硬是要怀疑富山井也的发狂与林江北有关的话，那么林江北也只好让石井乣也品尝一下一号药剂的效果，然后自己再趁机脱离现场。

    不过呢，林江北担心的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到来。富山井也这边见找不到破赞，目光很快就从林江北身上移开。毕竟嘛，眼前这个闸北水电公司的维修技师是因为学校电工房的电工临时发病才被石井乣从外面找过来的，是中国特工人员的机会很小。

    再者说来，像今天这样的“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无非是侨居在上海的日本居留民聚集在一起喊几声口号，发表一下声明，并不涉及到什么政治方面或者军事方面的秘密。这样的活动，即使对富山井也本人来说，也觉得是一种非常可笑毫无意义的行为。

    若不是他今天要趁着这个机会找总领事夫人米仓宝美子在总领事冈本季正面前帮自己说几句话，以求让冈本季正同意，向外务省帮着富山商行申请一部九一式密码机的话，富山井也才不会过来参加这个“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

    试想一下看，这种庆典活动连他都感觉到愚蠢，中国特工机关又怎么会在把他们宝贵的特工力量浪费在这个方面？

    他刚才之所以用喊“立正”的方式诈一下这个闸北水电公司的维修技师，纯属于职业病的发作。

    见富山井也迈步离开，林江北心中才安松一口气，把工具维修包里的蜡纸图重新合上，然后站起身来，再度对配电柜进行检查。

    很快，他就检查出配电柜的毛病，原来是进线柜主开关的分闸线圈烧坏了。而解决这个故障，除了更换分闸线圈外，没有其他办法。

    “石井校长，在十点半之前把这个故障维修好，肯定是来不及了。”林江北说道，“这个分闸线圈只有南京路上几家百货公司有卖。哪怕就是坐汽车过去，这路上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十分钟，还没有计算到百货公司里购买分闸线圈的时间以及买回分闸线圈之后，更换分闸线圈的时间。”

    石井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啊？要这么久时间啊？张先生，请问您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能够让主席台上面通上电，不耽误米仓宝美子夫人十点半的讲话呢？”

    “那只有拉一条临时线路出来了。”他估算了一下从电工房到操场主席台的距离，问石井乣道：“如果你能够给我找来二百米以上的电线，那么我可以帮你从电工房临时接一条线路出来，让你们总领事夫人先用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