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张半仙搜肠刮肚,又想起一句“笨蛋,风管人丁水管财,风水鬼神本来就不分家。你给我闭嘴,老实地跪着。”张半仙半真半假地胡诌起来,也不再提晶神了。
“张大爷,这都几点了,您老还有空在这跳大神啊?”李开文忍不住从灌木层后走了过来,冷不丁地出声,吓了他们一大跳。
“啊,是,是开文啊,王喜让我给他,叫叫魂,安安心。”张发解释道。
这类不久前还被称为“四旧”的东西,在没有被正当光明的平反前,是没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地用行动给它昭雪了。
尽管大家都知道张发平时会给人算命测字啥的,但那都是一对一的,就算被抓住也可以翻脸不认帐。
今晚被李开文这个第三者撞见了,张发小心地斟酌着说辞,先把王喜推到前台来以防患于未然。
“开文哥”王喜不合逻辑地叫了一声。李开文叫张发大爷,王喜叫张发小爹,那王喜应该叫李开文小叔才是。不过,王喜叫开文哥是名正言顺的,叫张发小爹,则纯粹是以貌取人。
张发须髯飘飘,一看就是年高寿长,土埋半截的人。不过张发油锅刀山都过,你叫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招魂?”土生土长的李开文当然知道这些民间技能。他一边问,一边凝重地往王喜的脸上看去“他碰到什么了?不干净的东西?”
“大木匠。”张发沉声回答。
“还真有这事?”李开文明明听得很清楚,还条件反射地追问一句。
李开文回来前的半年,村支书赵红军听从政府号召,要早日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以至晶村现在到处都是茅草房,遍地都是土坯屋的条件,“楼上楼下”这个目标有点过于远大。
再以公社以上领导干部尚不能人均一部电话来看,想在至晶村提前实现现代化通讯电话,也有些不太客观。
那么这四条中仅剩下的家家有电灯,就弥足珍贵了起来。若连这条都实现不了,赵红军这支书也干到头了。
赵红军下定决心,要快干好省地带领村民们,尽早告别马灯、油灯的时代,进入电灯的新时纪。
立功心切的赵红军,等不及公社指派专家来指导架线,就自以为是地任命木匠为架线技术顾问,抢先带领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赵红军霸气十足地说,天下手艺是一家,万变不会离其宗,不管什么都是可以触类旁通的。
大木匠在浩劫中长期受到冲击打压,一朝印在手,就身先士卒地把令来行了。
结果,手艺精湛的大木匠用触电身亡来告诉赵红军,术业是有专攻的,隔行是如隔山的。吓得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木匠,再也不敢在电线边转悠。
好心办坏事的赵红军,用极其隆重的葬礼及极其厚重的赔偿,打发了大木匠父母的哭天喊天和大木匠媳妇的抓挖打挠。
很多时候,死亡并不能算做是一个生命的结束。
半年后,老猫子的同行,一个叫郑小七的村民赶早去挖水晶。
当他路过坟墓地时,看见有个人背着双手,绕着木匠的坟头在锲而不舍地转圈。那人低着头,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郑小七看见也就当没看见,秉持明哲保身的原则从旁边绕过。
当郑小七过去后,又觉得这个人格外的眼熟,就很眼贱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时,那心事重重的人,也恰巧抬头看着他。
这一眼贱,郑小七就体会到什么叫汗毛直竖了。那人正是死去已半年多的大木匠。
那时那刻,郑小七多么希望他是老眼昏花啊,可事实上他正处男的每早都一柱擎天。
好的是,大木匠似乎念于多年的乡邻情面,并没有如大戏里唱的那样,龇牙咧嘴连咬带撕地吓唬他,反而是一副可怜兮兮,似有所求的样子。
“小七兄弟啊”大木匠看着他,那声音真实的让郑小七像寒霜浸裹的冬瓜,整整皮紧了一圈。
“……”郑小七的牙齿拼命打战,努力了几下,嘴巴都没有张开。
“你帮我看看家吧”大木匠不等他说话,继续请求道“我父母老了,孩子还小,家里天天有人惦记着。”
“我,我……”郑小七的嘴巴觉得人家有问,自己不答着实没有礼貌,好不容易努力地回了两个字。
“答应我吧,求求你了,小七兄弟”大木匠的语气,听了让人没来由地心酸。
“大木,大木匠哥,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实在是帮不了你啊”郑小七关键时刻还没有忘记“只能求鬼神,不应鬼神求”的民间忠告。
“你成家了?”木匠惊奇不已。
“啊,啊,以后会成的。”郑小七也知道自己慌不择言了,忙忙地解释着,生怕一不留神惹恼了眼前这个不知是神还是鬼的大木匠。
一个凄凄哀哀地请求,一个魂不守舍地拒绝,两下消磨起了时间。
郑小七出来时,东方孤芳自赏的启明星已退居阁中,半个天空泛着弱不禁风地淡白。现下两人再客气推让一番,那天色就渐渐明朗硬实了起来。
“你到底帮不帮我看家?”木匠耐着性子走完先礼后兵的程序,一把跳上去掐住了郑小七的脖子。他连拖带拉地,把郑小七按到了自己的坟头上。
“不,不,救,救命”郑小七露气风厢式地嘶听着。
这时,一阵噼叭的跑步声传来,刚回家没多久的李开文在早锻五公里。
大木匠听到外人的声音,身形心有不甘地渐渐散去。郑小七忙急急地爬了起来。
“你晚晚在坟墓地睡的?你胆真大啊。”看见郑小七躺在坟堆里,还从一座从坟头上爬起来,李开文很是惊奇。
“叔,叔啊,你再晚,来一步,就看不到我了,呜呜”郑小七好不容易回过神,想起哭来了。他断断续续、哽咽连声地,把事情给李开文讲了一遍。
李开文也知道民间有好多事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前几年大舅的“酒壶”,在部队里也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如“鬼墙”之类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