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白天缓缓过去,夜幕重新笼罩了这片大陆。
南境,鸦栖堡。
安格·菲斯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过这座用黑钢石建造的城堡了,不过与墙壁上点缀的繁花不同,安格·菲斯特的脸色看起来相当阴沉。
长桌上,信件散落一片,班森的突然离去让整个鸦栖堡的情报系统几乎陷入混乱,这段日子,安格·菲斯特不得不下令让各地直接将所有情报送到自己手中,所以也就导致了以往干净整洁的桌子现在堆满了来自各地的信函。
安格从桌子上拿起几张密函,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搞不清楚,哪些已经看过,哪些还没有看过,虽然他是一个聪明人,但对于整理信函来说,还只是一个新手。
安格扔下手上的一叠密信,从旁边拿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着门外喊道:
“伦恩……”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身黑色皮甲的‘鸦羽骑士’伦恩快步走了进来。
“公爵大人,有什么事吗?”
“找到班森那个老东西了吗?”安格端着酒杯,刚才脸上阴沉的表情都已经收了起来。
“目前还没有,不过,据永恒屏障的关口守卫说,他很可能去北方了,至于目的地,还没有搞清楚,”伦恩摊摊手,两地相隔实在太远了,连情报的传输都会延迟一两天,所以要准确找到班森的去处的确不是很容易。
“铁泥城呢?哪里的情况如何了?”安格继续问道。
“哦,对了,大人,我正想向您报告这件事情,我派去铁泥城监视您的三弟,罗林·菲斯特的鸦羽密探这几天似乎也失去了消息。”
“这么说是被发现,然后被处决了?”
“具体还不清楚,但绝对还活着,每一名鸦羽密探身上都种有特殊的魔法印记,一旦他们死去,鸦栖堡这里会立即有感应,”伦恩说起话来,有些忐忑,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他的失职。
“废物,”安格低声骂了一句:“从我继位那天起,你就整天宣扬自己的鸦羽密探如何厉害,现在看看吧,伦恩,连一个小城的子爵都监视不住,我实在想不到鸦栖堡还有什么理由花费大量赋税供养这样一个废材机构。”
“大……大人,”伦恩知道这次公爵大人是真的发怒了,赶紧解释道:“鸦羽密探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应该是一次巧合,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另外派人去铁泥城。”
“不必了,”安格摆摆手,从桌子上取下一封密信,扔给了伦恩:“铁泥城已经是一只铁锅里的鸭子,没有几天可以蹦跶了,如果我预计的不错,最多三天,那里要么就被北境人踏平,要么就被吉恩伯爵拿下。”
伦恩从地上捡起信件,粗略扫了一遍,信件上记录的是来在北方的军事情报,说的很清楚,铁泥城已经被北境人和双塔堡的军队南北同时围住。
“是,大人,”伦恩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我听说你的家族来自河谷湾?”安格忽然调转了话头。
“是的,公爵大人,我的祖父曾是一位男爵,在河谷湾担任过一个小镇的执政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后来因为他赌博输光了家产,为了躲债,我父亲就带着母亲和我一齐来到了南境,当然,现在,男爵的爵位也早已经没有了。”
伦恩想了一下,娓娓道来,对他来说,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安格公爵不问的话,他可能很多年都不会想起这段贫苦的童年生活。
“是雷陵要塞领下的苦桥镇,对吗?”安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是的,苦桥镇,距离南境不远,”伦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楚,公爵大人忽然问起这些干什么。
“今天中午,北面送来了密信,”安格·菲斯特举起桌子上另一封信函,说道:“三王子殿下的军队已经拿下了长歌堡,现在他们正扑向雷陵要塞,驻守在那里的韦伯子爵送来了求救信。”
“我们要援助雷陵要塞吗?”伦恩猜测道。
“不,我要你在赶在三王子之前,拿下雷陵要塞,”安格忽然站了起来。
“这……公爵大人,韦伯子爵是属于凯里家族的封臣,我们向雷陵要塞进攻的话,等同于叛国,”虽然他相信安格·菲斯特没有发疯,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其中的利害。
“凯里家族?叛国?”安格的眼神里忽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戏谑,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道:“南境已经屈服于北方太久了,我的那些祖先们明明统治着最大的土地,但每一个都喜欢唯唯诺诺地向其他人低头,然后安稳地坐在城堡里,享受着公爵的虚假头衔。”
“我要改变这些,菲斯特家族必须重新站起来,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安格的语气逐渐有些疯狂,酒杯也剧烈摇晃起来。
伦恩一句话都不敢说,尽管天气凉爽,但他已经微微感到自己的额头渗出汗水来。
“伦恩,”安格走到了伦恩的身边,看着他:“一直从事密探工作的确埋没了你的才能,我父亲不是一直取笑你的封号骑士头衔是用黄金买来的吗?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在苦桥镇的南面,鸦栖堡的军队已经集结好了,如果你能率先拿下雷陵要塞,那么你就可以得到一个世袭的子爵头衔,包括你祖父的苦桥镇。”
伦恩觉得喉咙有些发热,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道:“听候派遣,大人。”
“好了,时间紧迫,去吧,拿着这封求救信,或许比攻城塔有用,”安格从桌子上拿起刚才那封密信塞到了伦恩手中。
伦恩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他甚至忘了行礼,便快步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在伦恩离开后,安格·菲斯特脸上的疯狂顿时消失不见,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呆呆地坐回了椅子上。
啪啪啪~~~
忽然,几道掌声从房间的角落里传出来,贴着墙壁的书柜缓缓被推开,昏暗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从脚底到头顶,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露在外面,而仅仅一段时间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才在娑树滩的沼泽之下令哈雷东家族屈服于自己。
“我一直以为菲斯特家族之人只擅长政治,但没想到他们在表演上也有着出色的天赋,”黑袍人靠在书柜上,眼睛看着安格·菲斯特。
“你这么做只是让那些士兵徒劳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安格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对方。
“意义很重要,火药桶已经在王都摆好了,在引线被点燃之前,每个人都需要重新站队,南境人民需要有人帮他们选择一条道路,我只是比较好心罢了,”黑袍人回答道。
“你真是……”安格·菲斯特想说什么,但忽然他身子抖动了一下,神色痛苦,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刺中似得。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把药给我,”安格脸色煞白,按着椅子的手指不断颤抖。
“虽然刚才的表演还有一点瑕疵,但我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黑袍人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金色的药丸,放在了桌子上。
安格·菲斯特迅速抓过金色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很快,煞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颤抖的双指也平稳下来。
“只有一颗吗?”等到身体放松下来,安格看向黑袍人,问道。
“放心,安格公爵,我给你的分量足够使你的身体保持稳定,当然,前提是你要听话,我们可是同伴,”黑袍人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瓶子,退回了书柜的后面:“这几天,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鸦栖堡的力量,当然,报酬不菲。”
书柜合上,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归于寂静,安格·菲斯特脸色淡然,暗淡的瞳孔中有一丝明显的失意,他仿佛一个雕塑一动不动,就这样呆呆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