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一年间最热的时候,今年还偏偏极少刮风,整个百里城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走在路上好像随时都有火苗从四面八方舔舐过来。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暑假”一说,但大多数实验室还是选择在近期让学徒休假。匡先生和巫澎都已经回家,孟仞也过上了每天看看书、看看文献、去校场练练剑的悠闲日子。
七月十二中午,孟仞顶着烈日如约赶到王府。
王祁阳的宅子在百里城郊外,规模颇大,周长约有一里半。正门的牌匾上刻着“王府”两个字,孟仞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还以为这是哪个王爷的府邸。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之后,他摇了摇头,往东边的角门走去。
角门的门檐下面站了一个门房,满头大汗地扇着扇子。每当有宾客靠近,他就把扇子放下,走到门外,微微躬身,打个“请进”的手势。
孟仞的前面还有一个宾客,看背影似乎是上官梁,院首的儿子。经过门房身边时,上官梁出示请柬之后掏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他,门房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为他指路。
孟仞倒是也随身带了些钱,不过上官梁财大气粗,他可没什么财力,不想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
果然,门房看人下菜碟,见他没给银子,便摆出一副臭脸,随手往里一指了事。孟仞看得有点好笑,也不理会他,径自跟着前面的人往里走去。
角门里面是巨大的正院,院子尽头,一道仪门敞开着。一个仆从站在仪门外面,让每个来访的宾客都在一张帖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核对之后,仆从便向里院高声报出宾客的名字,王副院首听到之后就会亲自站到正厅门口迎接。
仪门离正厅还有一段距离,孟仞也不知道该在什么位置向王副院首行礼。他犹豫片刻,横下心来,直接走到离王副院首不远的位置,再躬身作揖。
王副院首笑呵呵地向他拱手,招呼他进了正厅。
一进正厅,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孟仞顿时神清气爽。定睛一看,他发现正厅两侧各摆了四座鼎,鼎里满是冰块,上方冒着水汽。
“也不知这得花多少钱。”孟仞心想。本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日子,现在他又有点想念空调了。
厅里摆了将近二十张坐席,分成四列摆在两侧。已经来了七个宾客,除了上官梁以外他一个都不认识,看年纪也肯定不是学徒。一个丫鬟把他指引到了他该坐的位置上——一个位居后排,但是很靠近主位的位置。
上官梁坐在他前方,待他落座之后便转过身来向他微微颔首。孟仞也颔首回礼,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出于礼节打个招呼,没想到上官梁却开口说道:“孟师弟的雄辩慷慨激昂,在下佩服。”
孟仞认真回想了一下,没觉得自己问对的时候哪里慷慨激昂了。
“哪里,上官师兄的论述才是思维缜密。”他只能客套着把这句话应付过去。
宾客渐渐到齐,孟仞上首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下首是徐冬亦。他发现十名收到邀请的学徒当中,只有七人到场,李士瓒就在没来的三人当中。想想也是,徐冬亦说过他性格孤僻,想来也不会愿意参加这种筵席。
说实话,若不是需要和王副院首搭上线的话,他自己也会找个借口不来的。
所有人到齐之后,王副院首从主位上起身道:“诸位今日光临寒舍,是王某之幸。有几位是熟面孔了,不过还有不少人是第一次来此,尤其是右首这群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都是百里书院的英才,成果斐然,未来可期!为了让诸位彼此熟悉一些,还是由我依次来做个介绍……”
王副院首竟然还能把在座每个人的名字和长相对应起来,这让孟仞感到有些佩服。在座的宾客除了学徒之外,还有几个百里书院的导师,两个太岳书院的导师,一个兵部武选司司丞,一个学部职级评定司司员。到孟仞的时候,王副院首花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介绍他的种种光荣事迹,听得他如坐针毡。
“总的来看,孟仞还是出于公心,无可非议。”王副院首最后总结道,也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
众人纷纷向他投来或是惊讶,或是敬佩,或是轻蔑的眼光。迫于压力,孟仞向王副院首拱手赔罪道:“给书院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是我的罪过。”
“但我今后会继续给书院找麻烦的。”这句话他憋在心里没说。
武选司的蔡司丞摇头道:“不顾大局,只管自己出风头,难成大器。”
王副院首忙道:“蔡兄言重了。我想,既是出于公心,长久来看也会对大局有利的。”他说完对一旁侍立的仆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招呼上菜。
孟仞满心不爽地盯着蔡司丞,但是既然王副院首已经帮他打了圆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倒是对那个职级评定司的司员很感兴趣——记得之前颜笙说过,周盘在职级评定司有些关系。孟仞心想一会儿一定要找这个司员问问清楚。
吃饭的时候,他的心情总算是被食物调理得好了一些。生产力不高,荤腥也没有那么多,孟仞已经好久没在一顿饭里见过这么多肉了。每人面前都放了一鼎炙羊肉,一鼎炖猪肉,外加一盘新鲜丝瓜,味道都很鲜美。孟仞一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闷头狂吃,直到吃了八分饱才第一次放下筷子。
这一波菜之后,丫鬟又给每个人端了两只螃蟹上来。孟仞不禁有点后悔刚刚吃得太快。
徐冬亦似乎也差不多吃饱了,侧过身来低声道:“孟师兄,跟你说个事。你知道为什么李士瓒没来么?”
孟仞放下螃蟹:“徐师妹知道?”
“哦……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谷先生——也就是李士瓒的师父——病了好久了,最近已经生命垂危。据说前两天王副院首还请了个名医过去,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