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面包。」

    女孩在吃完了第八个酥茸牛角面包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懒腰。

    泽维尔看着已经空荡荡的银盘，那是伊娅兰每晚都会准备的酥茸面包。撒上一些肉松，铺上黄油，中间再夹两片烤肠，熬夜办公的时候泽维尔也会吃上一两个饱肚。

    自己吃了两个就感觉很撑了，面前的女孩居然能面带惊喜地连吃八个，这是整整两夜的量，可是看女孩似乎还没有吃饱。

    女孩不矮，大概比泽维尔矮了半个头不到，只是坐在地毯上的时候看上去很娇小，不过娇瘦的身材让人觉得如同纸一般脆弱。

    女孩警觉地看着泽维尔冰蓝色的眸子，她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然后用着白皙的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面包碎末。

    「要付钱吗？」她小心地在莎草纸上写道，然后递给了泽维尔。

    女孩歪着脑袋，淡粉色的眸子中是涌动的火光，如同晚霞般绚丽。

    「不用。」泽维尔挥了挥手，相比对女孩的警觉，他更好奇这个女孩的身份和曾经生活的环境。

    她知道损坏别人东西要赔偿，也知道吃了别人的食物要付钱。但是在她的心中，“钱”更像是一种概念的象征，而不是价值的体现。

    也就是说，她生活过的地方，有人没有教会她生活的常识，只给了她生存的条件。更像是猎人养的一条猎犬，饱腹三餐和狗屋，就能带到森林去捕猎。

    女孩就像是松了一口气，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帽兜上的兔耳朵，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你认识这座城堡的主人吗，就是一位伯爵。」

    写到这里，女孩的神色才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粉红色的眸子里透露出了一丝厌恶。

    「你找他？」

    泽维尔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很快就不留痕迹地舒展了开来，他低头将莎草本子递过去，正好与女孩粉色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的交织。

    “咳！”屈膝在地毯上的女孩狠狠打了一个寒战，她轻声咳嗽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

    那种源于血脉之中的威严，从冰蓝色的大海中卷袭而来，黑蓝的波涛中是悠扬的鲸鸣，漆黑的风暴孕育在古老的海洋中，愈来愈盛的冰蓝甚至要流出眼眶一般。

    就像是遇到神明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匍匐下跪。只是那种被温暖海水包裹的感觉驱散了心头的不安和慌乱，如同拥入了父神的怀抱。

    她是……魔女！

    泽维尔心中有些吃惊，但是这和之前的判断完全相同。在彻底与自己眼睛对视的那一刻，女孩没有如同常人一般惊恐失措，而是出现了和蜜雪儿、夜萝一样的样子。

    血脉吗？母亲，那位神秘的莉莉丝夫人，据那不勒斯还有老骗子在内很多人都说过，自己有着一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睛。

    相似到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莉莉丝回来了，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男孩。

    “我就是蔷薇伯爵，泽维尔·凯·丹瑟。”泽维尔推回了女孩递过来的小本子，他用着不大的声音说着，完全不在意女孩开始变化的脸色。

    女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复杂的眼神更像是在犹豫什么，她的笔触停在莎草纸上，墨水像是涟漪一般被粗糙的纸质吸收，化为一摊黑圈。

    「你知道……夜萝的身份吗？」女孩的一只手已经悄悄地背到了身后，她在每一个字是都停顿了很久，本来窄小娟秀的字体也变得有着杂乱。

    “魔女？”泽维尔眯起了眼睛，在女孩眼中自以为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却已经让泽维尔发觉了这是野兽进攻的信号。

    死死盯着泽维尔的粉色眸子微微动了动，女孩似乎是感受到了泽维尔神情的变化，她那慵懒的表情在一瞬间恢复，就像是一只磨尖利爪的小雌兽。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人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不动，只剩下壁炉中“刺啦刺啦”的火星声，还有温暖的热气腾腾。

    她应该就是之前潜入蔷薇城堡的那一位魔女，就连蜜雪儿都只能依靠冰封来屏蔽对方的感知，夜萝则说她根本找不到对方的所在地。

    面前这位魔女的能力应该超脱了自己的想象，她能如同幽灵一般随意潜入城堡。

    她虽然很蠢萌，但是那漂亮的粉红色眸子的底部，是黑色的井底，充满了可怕的杀意和绝望。

    即便那座如同牢狱的井被温暖的银色包裹着，但井中曾经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灰色的小女孩跪在肮脏恶臭的井中，无数黑影站在井外，黑影面孔上是惨败的三根弯曲的线条，构成了他们的五官。

    铁链子反射出令女孩恐惧的光芒，她低声啜泣着，用着锋利的刀刃割开一个又一个贵族的脖子。

    然后她会得到一块黑面包，这是她几天的粮食了。黑影们在井外发出阴沉嬉笑般的声音，尖锐刺耳。

    溺水般痛苦的窒息，泽维尔想尖叫什么，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他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场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我啊，我叫银兰，我们回家吧。”

    那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像疼的人是她一样。

    “我……呼……”跪坐在漆黑尸体上的女孩迷茫地看着黑影们仓皇逃窜，一个高挑的女孩出现在井口，温柔的声音像是长姐一般。

    可是女孩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发声了，她努力着，似乎这样就能回馈高挑女孩一般。

    “我……我……咳咳，我……我没有……名……字，”她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发出别扭的声线，可是她的嗓音很奶很软，“他们……叫我……零。”

    “咳咳……”泽维尔面色苍白，他猛地睁开眼睛，那窒息的痛苦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自己脖子确实被一只白皙骨感的手死死掐着，但仅仅是一只手！

    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努力转过头去，跪坐在地毯上的女孩用着仅剩的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粉红色的眸子变成了如同鲜血般的血红色，她整个人身躯都贴着地面，带着哭腔痛苦地低声尖叫。

    “咳咳……”泽维尔已经感到浓浓的头晕目眩，那种可怕的窒息感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他想要挣脱，四肢却已经失去最后的力气。

    “零，明天……早上还……吃酥茸面……包吗……”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