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别院临湖的一面建了一排楼阁,在二楼窗口便可观西子湖全貌。
老安没有跟着霍君玉和阿雅两人,而是一直坐在二楼远远看着,见两人折回,便通知周伯可以准备晚饭了。
周伯的媳妇果真是个擅厨之人。普普通通的一道菜,经她手做出来,都分外美味。
晚饭便摆在临湖的听雨楼二楼,窗外便是西子湖夜色,有两三只画舫停湖心,隐隐传来丝竹声。
霍君玉吃的不亦乐乎,还陪周伯老安喝了几盅酒,阿雅也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
晚饭后,周伯问道:“七公子和杨姑娘可要坐了船去西子湖一游?杭州城有一句俗语,说是晴西湖不如雨西湖,今天赶巧下了雨,咱们家也有一只画舫,虽不及湖中那些船大,也能在湖中安稳行驶。春天时三公子来了还乘船游了一圈西子湖呢。”
霍君玉听了,有些跃跃欲试。西南多山少水,他还没坐过船呢。霍君玉便去看阿雅。
阿雅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再看见霍君玉的眼神,便决定了,“劳烦周伯了,我还没坐过船呢。”
周伯笑着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来通知霍君玉和阿雅船准备好了。
霍家的画舫大概七八米长,三层高,霍君玉和阿雅站在甲板上,湖风迎面吹来,好不舒爽。
“没想到西子湖的夜景也如此美妙。”阿雅感叹到,“在我们霁云山,入夜之后,除了寨内岗哨的篝火,再没有其他光亮。可霍公子你看,这西子湖这杭州城,入夜了,却还是一片灯火辉煌。”
霍君玉顺着阿雅的手指方向看去,附和道:“不亲身经历,谁也不知道杭州城到底有多繁华多热闹。原本祖父安排周伯来杭州,安叔还质疑祖父为什么要把周伯打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也是今天来了,才知道杭州城比我们交州府好多了。”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在自家的船上,霍君玉也放松了,第一次提起自己家里的人和事,也第一次提起,家在交州府。
阿雅转头看向霍君玉,一眨不眨,像是要把后者的容貌刻在脑子里。
霍君玉见阿雅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阿雅笑着摇头,说道:“没有,是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脸脏了呢。”
“霍公子,周伯叫你七公子,你家里一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吧,你们相处的是不是也别好?不像我,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爷爷,便只有范叔关心我。”
“不会啊,我也关心你。”霍君玉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觉得尴尬,又紧接着说了一句,“我们现在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肯定是互相关心的。”
说完霍君玉又后悔,这一句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阿雅低下头,低声呢喃道:“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会互相关心。”
突然间湖上风大了,卷集着细沙扑面吹来。
“哎呀!”阿雅惊呼一声,躲避不及,眼中进了沙子。
霍君玉因为及时转身闭眼,倒是躲过了风沙。
霍君玉转身去看阿雅,见她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泪水流出,着急的问道:“杨姑娘,没事吧?”
“没事,眼中进了沙子。”阿雅闭着眼睛,想拿手帕来擦拭眼角,却发现自己没带手帕。
霍君玉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到阿雅手里,“杨姑娘,先用我的吧。”
“多谢。”阿雅擦完眼睛,没有把手帕还给霍君玉,“霍公子,我回去洗一下再还给你。”
“不用了杨姑娘,我自己洗就行了。”
不待阿雅回应,老安从后面走过来,请示道:“公子,杨姑娘,看着要下大雨了,我们回去吧?”
霍君玉见风越来越大,湖中其他画舫都驶向岸边,便点了点头。
一夜疾风骤雨,第二日却出了太阳。
霍君玉起床后,周伯便命人端上早饭。
霍君玉见只有自己一个人份的早饭,问道:“周伯,杨姑娘还没起吗?”
“噢,杨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说是想逛逛杭州城的早市,就不回来吃早饭了。”
霍君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放在心上,阿雅本就是准备一个人来杭州城的,她想一个人出去逛逛也很正常。
阿雅这一走却迟迟没有归来,眼看就要吃晚饭了,霍君玉问了下人,知道阿雅还没有回来,就坐不住了。
老安也着急起来,按主公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有帝命的阿雅辅佐霍君玉,不管以什么身份,总要先把人留住。
老安和霍君玉带着几个男仆把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找了个遍,甚至连城外的枫林寺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找到阿雅。
霍君玉还要再往远处找,老安劝他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回别院去看看,说不定杨姑娘和我们走岔了,已经回去了呢。”
天已经黑了,阿雅一个姑娘家肯定不会在外面游荡,说不定真是走岔了呢。
“走,回去。”霍君玉说完,当先打马而去。
“周伯,周伯。”一进门,霍君玉就扬声喊老周。
“公子,你回来了。”周伯忙迎上去,“找到杨姑娘没有?”
霍君玉一听周伯的话,就知道阿雅并没有回来,他们并不是和阿雅走岔了。
“周伯,你说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不回家能去哪?是不是有人抓了她不让她回家?”俗话说关心则乱,霍君玉有些语无伦次。
“公子,别着急。杭州城治安一向很好,杨姑娘不会有事的。”周伯安慰他说道。
“公子,你先去歇一会儿,吃点饭。若是到时杨姑娘还没回来,我去郡守府递帖子,请郡守大人帮忙找人。”老安劝道。
“我不饿,不想吃。”霍君玉摇头,“安叔,你们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霍君玉毫无目的的在别院里走着,猛的一抬头,却是走到了飞雨楼前。
鬼使神差的,霍君玉推开阿雅住的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整整齐齐,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霍君玉走到内间,突然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书信和他昨天晚上借给阿雅的手帕。
看到这一幕,霍君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阿雅竟然不辞而别了。
“承蒙霍公子和安叔一路陪伴照顾,杨雅铭记在心。因离家太久,甚是思家,所以不告而别,还望公子见谅。公子和安叔的救命之恩,杨雅无以为报,日后若公子有需要,杨雅必将结草衔环。杨雅。”
霍君玉不明白,阿雅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即便是急切归家,总不差和自己说一声的时间,这样一声不吭就走,就这么不想见自己,不想和自己说话,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吗?
霍君玉把自己的手帕和信都塞进袖袋,出去找到周伯和安叔,说道:“不用找了,杨姑娘走了。”
“走了?”老安疑问。
“走了。”霍君玉努力稳着声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哭,“思家心切,回家了。”
老安和周伯面面相觑
霍君玉不管他们,自顾回了房间。昨天住的还颇为舒适的房间,现在看着却处处不顺眼,摆设不顺眼,装饰不顺眼,就连插瓶里的花也不顺眼。
老安自然要将这情况通报主公,他写完密函,找了个借口出门,把密函送到镇南军信报据点。
之后几日,霍君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日无精打采,原本想去体验一下兄长们平日里吹嘘的销魂窟,现在也不想体验了,西子湖的美景在眼里也失了颜色。
老安见自从阿雅走后,霍君玉整日失魂落魄,不知如何开解,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怕他出什么意外。
这日,老安见霍君玉发呆了小半天,实在没了办法,便出了主意,“公子,在杭州城也无事,不如我们去霁云山转转?”
“不去。”霍君玉面上不为所动,心跳却快了。
霍君玉其实早想着去追阿雅,她一个柔弱女子独行,一路上又经常有成群结队的灾民,饿狠了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上一次走的着急,武功招式才只教了王武个皮毛,喝了人家那么多好酒,我想再去指点指点他。”老安知道,霍君玉在生气阿雅的不辞而别,故意不提去霁云山找阿雅,而是拿王武做借口。
霍君玉看向老安,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老安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肯定的说道。
霍君玉动了动,转过身子不看老安,说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吧。”
老安见劝动了霍君玉了,连忙去收拾行李,让老周把两人的马喂了一遍,然后一人一马,向霁云山方向走去。
两人刚出城不远,便被镇南军信使追上。
“七公子,安督卫,军中急报。”
信使呈上代表身份的铭牌和一封密信,信封上写着霍君玉亲启的字样。
霍君玉揭了火漆,打开信件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
老安看着霍君玉脸色不对,问道:“少主,怎么了。”
霍君玉把信递给老安,说道:“父亲有难,祖父让我们回去。”
老安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一个半月前西南蛮族大举进犯,霍君玉的父亲霍庭焕领兵出战,反击时孤军深入,身陷重围。霍震命人传信霍君玉,让他速速返回。
“安叔,我们速速回去。”霍君玉见老安看完了密信,招呼了一声,当先打马而去。老安将密信收好,骑马紧跟了上去。
西南蛮族近几年不断壮大,虽然时常被镇南军打压,可西南十万大山,纵使镇南军也不能面面俱到,
蛮族民风彪悍,切常年在山中狩猎,与狮虎互搏,与山猿争食,所以不管是单人,还是部队都有很强的作战能力,镇南军往往依靠城防才可击退蛮族,而近十数年蛮族更是少有进犯,镇南军将领难免疏忽大意。
此次南蛮入侵,只骚扰村镇,不进攻城池,镇南军不得不分兵驱赶。南蛮士兵边打边退,将镇南军引入山中。在山中,镇南军便不是南蛮士兵的对手,伤亡惨重。
霍庭焕带领手下部众在山坳中坚持了半月有余,粮草早已吃完,现在军士将山中野果也消耗殆尽,不得不以树皮草根充饥。好在山中还有清泉,饮水还不成问题。
霍庭焕所在的山坳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南蛮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故而南蛮士兵围而不攻,便是想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霍君玉一路快马,日夜兼程,五日便到了霁云山地界。
“少主,要上山休整一下吗?”
两人从杭州城出来第二天,花钱买了两匹马,这五日两人换马不换人,几乎没有休息过。
父亲身陷重围,霍君玉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往山上看了一眼,说道:“不去了,早日归家,救出父亲要紧。”
阿雅离开霍府之后,找到了杭州城顺安商行,拿出了范锡给自己的信物,命人护送自己回山。
到了霁云山后,阿雅来到山下的别院,在杨老伯墓前独坐良久。
天黑后,阿雅便在别院住了下来。第二天,范锡得到消息,亲自去了一趟别院,要带阿雅回山寨。阿雅不愿,范锡也不强求,派人去城里给她买了几个使唤丫头,让邢陆安排几个护院,又让人送了衣食用度过来。
范锡知道,阿雅的变化,必是因为霍君玉,可无论他怎么问,阿雅都闭口不提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范锡无可奈何,只能随她。
霍君玉和老安刚到了霁云山地界,便有手下禀告范锡。范锡只当霍君玉是追着阿雅来的,一边在寨中准备酒菜,一边派人通知了阿雅。
可霍君玉和老安二人只在山下停留片刻便快马离去,并未上山。
阿雅初闻霍君玉和老安来了,还没什么反应,等再听说两人并未上山,而是直接出了山向南而行,阿雅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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